慰她,那時候才知道她承受了多少壓力。當時覺得老師們太殘忍。現在在想這件事,我覺得可能也不算做是壞事。人總歸需要點期待和夢想。即使在十年二十年之後,你會發現,很多東西不在自己的掌控範圍內。叫它運氣也好,機會也罷,總之,你得承認命運的不確定性。
這個角度我只能看見她光滑的額頭,我伸出手輕輕摸她的頭頂,小聲提議:“今天晚上去我家吧?”
那天晚上我和陳若冰躺在床上,在黑暗裡說了很多話。我問她想報什麼專業,她說想學醫,想去當外科大夫。我十分驚訝,托起她的手臂,想看看這麼纖細的女孩子拿不拿得動手術刀。
我笑著說:“當醫生不需要狀元。”
她說:“嗯,不需要。”
我問:“那你不想寫小說了嗎?”
她說:“當醫生要文憑,寫小說不需要。”
我倆沉默了片刻,陳若冰問:“最近看你怎麼都沒心思看書,光玩了。”
我脫口而出:“反正不玩也考不到和你一所學校。”
之後又是一陣安靜,陳若冰側躺著面對我。黑暗裡那條凹凸有致的曲線一動不動,之後很小的聲音傳來:“你不離開北京就好,我們還能經常見面。”
我楞了片刻說:“嗯,不離開北京。”
說完這句,我們兩個都動了動身體,都換成仰面朝天的姿勢。
“戀愛的感覺怎麼樣?”這個姿勢讓陳若冰的聲音聽起來像從遠處飄來的,不那麼真切。
我說:“挺好的。”
她似乎等待著我繼續說下去,可關於和劉宇飛的戀情我只說了這三個字。過了很久,陳若冰說:“有些事情經歷了才能明白。”
我附和說:“對,經歷了才能明白。”
我沒有告訴她,我經歷了,和男孩子的吻沒有和你的甜。
那一年的高考題出得有些怪異,導致分數似乎和平時有些偏差。考完試後還沒出分數的那段時間,班主任組織了一次出遊。那天我們經歷了學生時代最快樂的一天。我和幾個女生唱了一會兒卡拉ok,又打了一會兒撲克。
之後夜裡我和陳若冰跑到酒店外面。那個度假村有個很大的湖。當時湖裡開滿了荷花,月亮很亮,上面的山巒溝壑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和陳若冰坐在湖邊,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會兒,就坐著不再說話了。只是坐著,好像心有靈犀一樣地知道這個夜晚也許是人生最無憂無慮的夜晚了。
第二天,不知為什麼,高考成績提前可以查詢了。於是,這次出遊的愉快氛圍提前結束了。大家開始打電話查高考成績,之後我聽到了女孩子的哭聲。考得好的人在這種氣氛之下也就默不作聲了。
有人歡笑有人愁,只是這樣齊聚一堂地揭曉結果實在是太殘酷了。
陳若冰查到分數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考不上狀元了,並且離狀元還差很遠,但她沒有難過,好像早就預感到結果一樣。
那一年,陳若冰仍舊是我們學校的第一,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協和醫學部。我則中規中矩地考上了海淀區的一所211學校。
12
陳若冰大學的前三年都在清華讀。我的學校離清華不算遠,搭一趟公交車,晃晃悠悠地坐半個多小時,就能到清華西門了。
陳若冰每次都在挨著西門的那條河邊等我,推著腳踏車。然後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我騎車帶著她,往學校裡面騎。我們總是漫無目的地沿著小路騎下去,每次隨機地在某一個路口轉彎。於是剛開學的一段時間,總是迷路。好在清華的路大都是正南正北,於是兜兜轉轉地也能找到方向。
大一上來的課程排得很滿。上了大學之後,我的性格也慢慢開朗了很多。因為有一些文體特長,各種活動也比較多。儘管課餘時間並不是以前想象的那麼充裕,我還是樂此不疲地保證一週至少去一次清華的頻率。
剛上大學的那段時光,可以用無憂無慮來形容。陳若冰每次要花大量時間做作業,而我通常是在臨交的前一天晚上把作業抄好。我和陳若冰在清華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圖書館度過。陳若冰寫作業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小說。那三年,我把清華圖書館文學區的大部分書都翻過了。那段時期清華圖書館的圖書採購員一定不愛讀小說,每次暢銷書都只進兩三本,然後很快就被借走了。而陳若冰的借閱額度都被用來借更緊俏的專業書籍,以至於我經常這周看了一半兒的小說,下週再去就沒了。等到下次能找到,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所以也許我喜歡編故事,是從看了一半沒下文的煎熬中被迫生出來的愛好吧。
高考之後,劉宇飛考到了上海。那時候智慧手機已經開始普及,手機端的即時通訊慢慢興起,人們彼此之間聯絡變得異常容易。
儘管如此,真正的溝通仍舊是件難事。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做過調查,手機微信普及之後,工作效率是不是變高了。不過我相信愛情從來都與科技和社會進步沒有任何關係。
劉宇飛在剛上大一的十一假期回了次北京,我們約會了兩次。
那個十一之後,我們又各忙各的,聊天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了。總不過是吃了什麼飯、上什麼課之類的瑣事。
那時候我第一次知道異地的殘酷性,在一塊兒的時候沒話說也可以一起玩。但是異地了,靠著之前的那些交集,又能堅持多久呢?
這樣過了幾個月,我給他發了個微信,說我們分手吧。
他好像也沒有很詫異。那時候我想,科技進步還是好,化解了多少尷尬。
陳若冰問起我和劉宇飛的時候,我和她正在七食堂吃麵。那天是個週末,正逢考試周,自習座位相當緊俏,想去圖書館是沒可能了。我和陳若冰在三教自習了一天,天黑了才跑去食堂吃飯。
她用筷子捲起麵條,低著頭問了一句:“你和劉宇飛還好嗎?”
我抬起頭說:“分手了。”
陳若冰停了手上的動作,眼睛裡有一瞬間的驚詫,隨後垂下眼睛,筷子一下下地往碗裡杵,想是要說什麼,又不知怎麼開口。
“上個月的事。”我補充說。
“哦。”
“好辣。”我吃了一口面,把話題打斷了。
我一點也不想和她聊我前男友的事情,覺得沒什麼可聊的。前男友沒錯,陳若冰也很好。沒有人做錯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和陳若冰在一起應該聊一些更有意思的話題。
我堅信陳若冰也有這種想法,因為她即使和楊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