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清,常松便將兩個包子塞下肚。
偌大的庭院裡就長安跟常松兩個人。一陣風過,漫天的灰塵迷得人眼睛睜不開。樹影隨風晃盪,憑地蕭索。天色漸漸暗沉,快酉時了。
“常松叔,承禮還傷著,怕是不能來替爹換衣裳。”長安的嗓音輕飄飄的,“你給換身乾淨的,咱們今夜就送爹入棺吧。”
站在晚風中,長安的腰肢筆直,顯得人落落大方。天色越晚越冷,寒風吹得一身粗布麻衣的長安髮絲飛舞。衣著再樸素,也掩不住她嬌美的顏色。常松不禁憂心忡忡,少奶奶如此好相貌,他家少爺能守得住嗎?
長安將成衣遞給他,自己走到棺木邊,打開了蓋子。
常松一看,這淚又溢位來。
旁的不多說,少奶奶當真是個有心的人!老天有眼啊,可憐陸家家破人亡了,他家少爺到底還娶了個心地純善的妻子。老爺便是在九泉之下下,也能安息了。感激的話多說無益,常松袖子一抹眼睛,跪下去仔細替陸老爺收拾遺容。
等他收拾好,兩人將陸老爺抬著放入棺木,天色就完全暗下來。
隆重的葬禮辦不了,沒人沒錢是其一,主要是陸承禮也擔不起事兒。陸老爺意外去世,能有一身衣裳和一幅體面的棺木,已算不錯了。跟常松商量好最要緊的幾件事後,長安便要回客棧。常松不願放陸老爺的棺木在此陸家無人管,想留下來守夜。長安覺得熬也不是這麼熬的,強制叫他去客棧歇息。
回了客棧已經是戍時,客棧已經打烊了。
周和以向來淺眠,門栓一響他便睜開了眼。長安就著昏暗的燈光走進屋,眉宇裡有幾分寒冬的涼意。她拍拍肩上的溼氣,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哆嗦。南方的寒冬,徹骨寒。長安這俱身子看起來細皮嫩肉,倒是抗凍得很。
心裡嘀咕,長安覺著腹中有幾分難受。晚上就用了一碗粗麵,清湯寡水的不抵餓。她左思右想思索片刻,還是決定去客棧後廚看看。
下了樓,掌櫃的在櫃檯後面打瞌睡。小二拿著抹布靠著柱子,頭一點一點的。
長安走過去敲了敲櫃檯。
篤篤兩下,掌櫃的一個激靈醒過來。
掌櫃的老眼昏花的,瞥著長安,眼中也難掩驚豔之色。長安跟他打聽了陸家二房。他詫異了下,倒也沒隱瞞,知道的都說了。
這陸老二雖說吃喝嫖賭混不吝,但有一樣比陸老大強得多,那就是子嗣豐盛。光是二太太陸張氏一個人就替他生了三子一女。兼之他年輕時候慣會沾花惹草,西街的王寡婦替他生了一子一女,家裡頭丫鬟生了兩子三女,窯子裡養的妓子粉頭也替他生了一子。這一通算下來,他可是有六子五女。除了一個最小的女兒沒出嫁,兒子都成了家。最大孫子今年都有十二了,別的小孫子,更是扎堆一樣多。
子嗣如此昌盛,這也是二房這些年腰桿子硬的原因。
俗話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大再是能幹又有何用?能比得上他會生嗎?三十多年就得一個傻子,傻子是能替他養老送終還是替他摔盆捧牌?將來他們兄弟倆百年,見了陸家的列祖列宗,老大那個嫡子怕不是被陸家祖宗給嫌到泥裡去!
陸老二心裡得意,自然瞧不上陸承禮父子。這次陸老大家裡遭了難,他別的不說,就想著把大房的銀子都摟到自家去。然而跑這一趟,銀子沒摟到,還被個瘸子打得不輕。
就如長安擔心的,陸老二回到家就把兒子們都給招來了,非出一口氣不可!
二房這邊在商量著給長安苦頭吃,長安這邊瞭解了情況,心裡也琢磨開了。明日怕是不會安寧,給陸老爺下葬的事,越早越好。雖然她力氣大,但一個人單挑一群,她覺得自己還是不夠膽。
長安又問掌櫃的打哪兒能租來喪葬隊,才提起用廚房的事。
掌櫃的如今也算看明白了,這怕是昨日燒燬的陸老爺家的人。想著前日陸老爺家結親,這小姑娘怕就是那個新媳婦。
陸家那一把大火燒的,心裡起了憐憫,掌櫃的這次就沒收她的銅錢。
長安也不矯情,客氣地謝過了掌櫃的就去了後廚。
晚上多是客來住店打尖兒,廚房剩了好些東西。長安素來不虧待自己,看到還剩下一塊瘦肉和不少白菜,一碟子茱萸。就利落地炒了盤醋溜白菜,拌了一鍋肉末蔥油拌麵。盛了一碗,端著就給常松的送去。
常松一天就吃了倆素餡包子,見著面,差點沒給長安把頭都磕破。
長安真是受不了他動不動就磕頭的習慣,放下面就走。只是人才到後廚,掌櫃的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站在鍋面前,看到長安眼睛噌地就是一亮。
“餓了來後廚拿個饅頭,”掌櫃的口水都要流出來,巴巴地看著長安,“小姑娘你這是做得什麼面?怎地聞著這樣香?”
“肉末蔥油拌麵,就是一道家常小食。”
長安用了人家的肉有點不好意思:“掌櫃的來一碗?”
掌櫃的眼睛都要放光了:“這怎麼好意思……”
“哪裡哪裡,掌櫃的慷慨,是我該謝謝掌櫃的,”長安麻溜地給他盛了一碗,“就一點小手藝,你嚐嚐看。”
掌櫃的笑眯眯地端著,就到一邊去吃了。
長安瞥了一眼,將剩下的盛了兩個碗,端著就往屋裡去。一邊走還一邊聽到掌櫃的在誇,說她這手藝,若開個麵店就不得了。聞言她笑了下,上輩子,她可不就是開私廚店的。若非古代條件有限,這肉末蔥油拌麵她還能做得更好吃。
等長安進了屋,早聞到香味的周和以,默默撐著病軀坐起來等。
嗯,雖說此女脾性難纏,吃食確實做得尚可入口……
第八章
肉末蔥香拌麵,不過是一道尋常的家常小食。
周和以端坐在桌面,拿起了筷子便無聲地吃了起來。許是王爺平日裡吃食太講究,山珍海味吃多了反倒覺得這鄉間小食格外喜人。這會兒才吃第一口,他木著的臉就緩和下來。
長安瞥了一眼他舒展開的眉頭,低頭專心地墊起了肚子。
昏暗地屋子裡,桌上一盞煤油燈,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靜靜用飯。偶爾從門扉襲進來一陣風,煤油燈微微晃動,給默默進食的兩人籠罩了一層溫馨的紗。
周和以許久沒有與人這般進食過。上輩子,姑且當做是上輩子吧,他十五歲去外祖賬下隨軍出征,十八歲揚名。二十歲便單獨請命替年邁的外祖征戰北疆。雖於弱冠之年娶了自小定了親的姜家之女,但也因常年忙於戰事,不在京城。
姜氏不願隨他去北疆,嫌北疆困苦,他自不會勉強。所以成親的十幾年裡,他與姜氏之間除了必要的夫妻敦倫,其實是很有些生疏的,更別提有過脈脈溫情。
微微抬起眼簾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