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地說,我是為你好啊。”
“可明明就是拿著自己‘身為老師’的輿論特權,在肆無忌憚地傷害別人。”
也同化別人。
“曲映寒也一樣。”他語氣一滯,“我知道人們,總是畏懼權勢……可我沒有想到,最後解決特權的,竟然還是特權。”
他想了想,伸出手。
手指劃破空氣,在空中比劃出一個金字塔:“一層一層的……一層一層的特權。”
組成這個世界。
“我不動用父輩的關係,就永遠解決不了秦顏的問題。”
“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只能看著。”
方慎敏望著他,不自覺皺起眉。
他忍不住發聲:“連闕,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不夠。”
江連闕似笑非笑,“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讓楊禾怡停職又能怎麼樣?她不會改變那種自以為是的育人方式,換個學校換個人,同樣的故事還在繼續。”
方慎敏搖頭:“可我們能做的事情,本來就很有限。”
江連闕沉默半晌。
他問:“怎麼才能避免特權?”
方慎敏掙扎了一下:“成為特權。”
“也是。”江連闕自嘲,笑著移開視線,“要先爬上去,才有資格洗牌,重新制定規則。”
“可如果我在爬上去的過程裡,就已經接受了他們的規則,我不想再改了呢?”
許久。
江連闕胸膛起伏著,發出深重的嘆息。
“我……”
“我不想這樣活著。”
“活得像……像我的父親。”
靜謐的月色,流轉在兩人之間。
夜色幽靜,橙色的燈光像一層霜。
江連闕眼中有掙扎。
彷彿過去了很久。
方慎敏閉上眼,無奈地嘆道:“唉——”
“你這小孩兒真是……太不可愛了。”
“很久之前,池素也問過我,類似的問題。”方慎敏望向窗外,表情之中,像是懷念。
院中空明一片,月色籠罩著整座山林。
“他年少成名,也是從每一個琴童都走過的路上,走過來的。”
“年輕的時候,就是個傻白甜。”
“天天問我,‘慎敏啊,我為什麼要接那種跟古典樂無關的活動呢,我安安靜靜地拉琴不好嗎?名氣有什麼用呢,我不是拉琴就行了嗎?’”
“後來跟經紀公司分分合合很多年,還是鬧掰了。”
“然後這廝像個小孩兒似的,一個人跑到濱川市就不回來了……名氣啊社會地位啊,說扔就扔,說不要就不要。”
“我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他腦子有問題。”
“可後來才發現……這世界上真的有一種人,活得理想化,又浪漫主義。”
方慎敏頓了頓,“我將他們統稱為,‘活在夢裡’。”
江連闕:“……”
“當然了,我並不是在罵你。”他趕緊安撫他,“活在夢裡和活在現實裡,都是自己的選擇,無可厚非。人痛苦的根源是掙扎,是在現實和理想之間搖擺不定——所以你必須清楚自己最需要什麼,人不能什麼都想要。”
“池素放棄了他的社會身份,徹徹底底地逃避現實,但他現在很快樂,我同樣祝福他。”方慎敏說,“但你看他師妹容塔,不是也把娛樂和古典樂的理想平衡得很好?所以連闕,想開一點。”
“你不會成為你父親那樣的人。”
他笑道,“因為首先你父親,他根本就不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夜風徐徐,混著冬櫻的冷香。
月色傾在瓷杯裡,淡紅色間映出溶溶的月。
江連闕出神許久,遲遲發問:“日拱一卒,世界會好嗎?”
“我不知道。”方慎敏坦然。
他想了想,又說,“可是跟你談過之後,我覺得……大概還是,會好的吧。”
因為有像你這樣,真誠而熱切的人。
***
翌日清晨,秦顏醒過來。
第一反應去看手機。
她給他發了很多訊息,他一條都沒有回。
來到學校,發現他也不在班上。
……又逃課了。
興許是前夜睡得太晚,她沒什麼精神,課間趴在桌上補眠。
剛剛睡著,被人輕輕拍醒。
“秦顏。”是楊禾怡的御用傳話筒周可可,“抱歉吵醒你了,但,老班讓你過去一下。”
秦顏點點頭:“謝謝你。”
周可可笑笑。
秦顏想了想,下意識地又往江連闕座位上看。
空空如也。
而且,駱亦卿也沒有來……
她憂心忡忡地走進辦公室,敲敲門,“報告。”
“進來。”楊禾怡抬頭看她一眼,指指辦公桌旁邊的凳子,“過來坐。”
秦顏疑惑地坐下。
“我看到監控了,項鍊的事確實與你無關。”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早戀的事,仍然不對。”
秦顏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你們是學生,要以學習為主。”她說,“這個階段廢了,以後就都廢了。老師是過來人,老師不會害你們。”
秦顏忍了忍,沒忍住:“可是如果,我真的很喜歡他呢?”
我願意把他放在心尖上。
“那也憋著,等畢業再告白。”
“憋不住。”
怎麼可能憋得住。
楊禾怡明顯梗了一下,沒好氣道:“我不管你了。”
何況人家家長都那樣說了,她也實在是管不到。
“照片給你。”
說著,她拉開抽屜,掏出一小摞照片。
秦顏接過來,感到十分驚奇。
照片拍的全都是她和江連闕,有兩個人一起在食堂裡吃飯,籃球賽後在體育館裡並肩走,一起在超市裡挑零食買酸奶……
每一張照片裡,兩個人都離得很近。
“哇……”她忍不住感慨。
這還真是,鐵證如山。
不知道拍照的人是什麼心情,像跟蹤狂似的跟了他們這麼久。
楊禾怡看她的表情好像還帶著一丟丟興奮,臉色慢慢沉下去:“你好自為之。”
秦顏由衷道:“謝謝老師。”
把這麼可愛的照片給我。
拍得還挺好。
現在就想拿給江連闕看。
開開心心地走出辦公室,秦顏走到教室門口,迎面撞來一個人。
她眨眨眼,勉強辨認出,是昨天那個女生。
那個在高一八班的教室裡,撞了她一下,把項鍊扔進了她包裡的女生。
女生紅著一雙眼,兩隻手絞在一起,低著頭囁嚅:“對不起。”
秦顏不說話,看著她。
“對不起,是我拿了曲映寒的項鍊,栽贓給你。”
唉。
秦顏抱著手,在心裡頭嘆氣。
到底什麼時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