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什麼,他都能理解,也都能包容。
可沒有。
到頭來,她眼裡什麼也沒有。野火燒盡原上草,一粒灰也未曾留下。
江連闕遲遲迴不過神,秦顏已經轉身走到了門口。他下意識跟上去,卻見她僵在大門處,腰桿筆直,握著手提袋的指骨隱隱發白。
他目光稍偏,正對上曲映寒小巧精緻、此時笑意盈盈的一張臉:“江學長好。”
曲映寒身材嬌小,乖巧地繞過秦顏,將手中的琴盒奉給他:“謝謝你的琴,我今天拉的曲子好聽嗎?”
她稍稍仰頭,笑容明亮溫暖。
江連闕的眼神一直黏在秦顏身上,見她要走,急匆匆想撥開曲映寒:“好聽好聽。秦顏你等等……”
“那我和秦顏學姐——”曲映寒退後一步擋住他,仍然笑得很溫柔,“你更喜歡誰的曲子?”
秦顏身形一頓,停住腳步。
“學長可能還不知道吧?”見江連闕停下來看著她,曲映寒有些羞澀地笑笑,“秦顏學姐以前也是學小提琴的,她拉得可比我好多了,那時候我只要跟她在一起,老師永遠誇她比誇我多,說她有天賦,是難得的天才。”
她自顧自地說,渾然不覺江連闕眼神正悄然轉冷。
卻也只是一瞬。
冷意倏而消逝,待她重又抬起頭,看到的仍是他春風和煦的一張臉:“所以能在這裡又遇見秦顏學姐,我也很意外呢。學長一定沒聽過她拉琴吧?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就……”
秦顏邁開腿,繼續向前走。
她從始至終沒有回頭,江連闕看不見她的表情又不好意思推開曲映寒,只能站在原地乾著急:“秦顏!你等等!……”
女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轉角。
江連闕氣得想跳起來踢門。
“我說,”目光掃回到曲映寒身上,他問,“你剛剛在門口站著偷聽了多久?”
哪有這麼巧的事,秦顏剛好說到她,剛好推開門,就剛好撞見,還偏偏是來還琴。
不就是想比比誰更戳人眼睛麼。
曲映寒眨眨眼:“我沒……”
“還有,”江連闕打斷她,“我們才剛認識,你就問我你跟秦顏誰更討人喜歡,不妥吧?”
曲映寒的腦子轉了個大圈,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
於公於私他都懶得誇她。
但她沒太明白:“可你跟她不也是第一天才剛……”
“誰告訴你,我們倆是第一天認識了?”
寂靜的走廊上,夕陽的光輝透過窗欞,地板也鋪上紅光。
少年抱手倚著門框,目送那道拎著手提袋的細瘦身影不疾不徐走出校醫院,逐漸行遠,才不冷不熱,意味深長地勾起嘴角——“你不覺得我跟她那樣兒,更像是痴男怨女——久別重逢麼?”
☆、我和她(2)
日薄西山,夕陽在青山外化成一個圓。
萬丈霞光染得天際一片碧透,斜斜地,有幾道橙色的光芒從窗格外漏進屋。
陽光離得近了,灰塵被逐漸加快的樂聲彈開,倒像是為無形的氣勢所逼,無法再靠近。
是有人在拉琴。
立在窗前的少女身形細瘦,握住琴弓的手白皙柔軟,指節卻隱約發白。
進入最後一個樂章,秦顏猛地睜開眼,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如曲子本身一樣,氣勢逼人,殺氣騰騰。
曲映寒啊……
嗡——
頭部就像遭到猛烈而突然的撞擊,秦顏眼前陡然一黑,身體跟著微微一晃。
樂聲中斷,耳朵嗡地一聲,闖入一聲細長的蜂鳴。
……又來了!
她死死咬住牙。
無窮無盡的雜音自四面八方而來,像針一樣朝腦子裡扎。她盯著地板,用力地、一點一點地將記憶從腦子裡清除出去,把思緒清空。
漫長得像是過了半個世紀,耳邊才慢慢清靜下來。
握著小提琴癱坐在地板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氣,腦子裡一片空白,如同剛剛打完一仗。
餘暉遍地,塵埃在光柱裡無聲地飛。
她腦子亂得不得了,只剩一個念頭。
不行……
還是沒辦法把小提琴重新拿起來。
就算池素勸過她很多遍,開導過她很多遍。
她仍然氣量小,仍然耿耿於懷。
在原地坐了很久,秦顏放下琴,機械地站起來,穿外套下樓。
正是下班的時間,家家戶戶都在做飯,鼻息間一片煙火香氣。
晚風洗去幾分薄夏的熱,撲在臉上,媽媽訓斥小兒子考試粗心做錯了題的聲音都融在風裡,落進耳朵,撞開一片瑣碎的家長裡短。
她立在小區門口看著來往的人群車流,突然想把自己滾成一個團,然後越滾越小越滾越小,直到消失掉。
如果迎風,就該隨風而去。
像是看出她的茫然無措,小區門口水果店的阿嬤觀察半天,笑吟吟地朝她招手:“跟家裡人吵架啦?”
她微怔,走過去。
見她走近,對方又笑:“哎喲小姑娘不要跟家裡人慪氣的,天快黑了你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嘛。”
秦顏微怔,理智慢慢迴流:“沒事的,阿嬤,我……”
目光掃一圈,她指指木框,“我買幾個山竹。”
這個季節山竹不錯,秦顏慢條斯理地挨個兒翻。水果店開在小區門口,她剛一蹲下,就聽見背後傳出刷卡開門的“嘀”聲,私家車緩緩駛進小區,機械的女聲還在傻里傻氣地報業主尾號。
手指一頓。
終於反應過來哪兒不對勁了,校醫院的掛號單,不是得有校園卡才能開嗎?
那江連闕……是怎麼開出了印著她名字的掛號單!
***
私家車裡,江連闕漫不經心地收回刷門卡的手,目光還停在手機上。
好友申請發過去半天了,也不見那頭有動靜。想再多戳幾次,又怕對方覺得他太心急。
啊……他忍不住感慨。
做人一直很難。
有了喜歡的女孩子之後,就更加難。
嘆口氣,江連闕開門脫鞋,扶著牆去開玄關的燈。
還沒站直身子,就被一個黑影猝然摟進懷:“呀,你回來啦?”
江連闕一巴掌就糊過去:“滾滾滾!”
按亮燈,駱亦卿笑眯眯:“去哪兒了,現在才回來?”
“……你怎麼這會兒在我家?”
市中心這套小公寓只有江連闕一個人住,因為偶爾跟人玩兒嗨了也會叫人回家過夜,所以駱亦卿和沈稚子手裡都有備用鑰匙。
一道完美的拋物線,鑰匙穩穩落入他懷中。
“也不知道是誰,說好了軍訓結束之後回去跟我們打籃球……”駱亦卿趿著拖鞋轉身去倒水,邊走邊哼哼,“結果看人家姑娘病了,立馬就鞍前馬後跑得連影子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