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妄輕描淡寫的一擊逼退,老嫗強自嚥下喉頭一口鮮血,嘶聲稱讚道:“好高明的劍術。不愧是奇才榜首,黑榜第一。”
蕭妄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怔然。
黑榜第一?想不到居然這麼快……
他卻不知,這一路走來,不知有多少成名的頂尖殺手在他手中折戟,這也導致他的黑榜排名越來越高。
“不知蕭公子不遠千里來到我飛殺樓,有何貴幹?”
老嫗聲音飄渺,說話間,幽林裡無數人影起伏,凝而不發的殺氣幾乎化作實質。在老嫗的巧妙引導之下,盡數向著蕭妄覆壓而來。
如泰山將傾,長河欲崩。
蕭妄沒有回答,修長的手指在長劍上撫過,突然輕輕一彈。
“錚——”
一聲清越劍鳴在眾人耳邊響起,剎那便打破了所有人費盡心思營造出來的一體氣機,一瞬間便將老嫗特意製造的龐然氣勢化歸於無。
蕭妄這才緩緩開口:“來這裡還能做什麼?自然是釋出懸賞。”
“若要釋出懸賞,我飛殺樓自有對外的堂口。”老嫗冷冷眯起眼睛,“此處乃飛殺樓總堂,外人不可入內。”
隨著她話音響起,幽靈深處又有十多道人影飛掠而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氣勢俱是深沉無比,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的高手。
“只因我這是一樁天大的生意,那些小堂口恐怕承擔不起。”
蕭妄搖搖頭,唇邊忽然勾勒起一絲微笑,配上那如雪的綢衣與朗月清風般的高華之氣,恰如金玉堂裡的貴公子、山水間的逍遙客,實在與周圍詭異幽深的場景格格不入。
老嫗身後,一名身著繡金線紅色長袍的中年男子突然踏前一步,語氣客氣有禮,目光之中卻盛滿寒意:“不知是什麼天大的生意?竟勞駕公子前來,做這不受歡迎的惡客?”
他相貌平平,一雙手卻是出奇的纖巧白皙,甚至勝過了許多女子。
一眾人的目光一齊投向蕭妄,彼此之間氣機相連,似乎隨時隨地就能配合無間地出手。雖然表面上一絲殺氣也無,但營造出來的氣勢卻遠勝於之前。
“自然是大生意。但凡助我踏上黑榜之人,我都要一一懸賞,以為回報。”
一眾飛殺樓高層驚在原地,幾乎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足足停頓了十幾息,似乎才意識到了這個古怪的懸賞,心頭不約而同升起一股荒謬之感。
“公子說笑了,這懸賞範圍之廣,遍佈黑白兩道。便是我飛殺樓願意出手,只怕公子也拿不出賞金吧。”
“不,我開出的賞金,想必諸位絕對不會拒絕。”蕭妄口吻十分肯定。
“哦?不知是何等稀世珍寶?”
“對諸位而言,倒也的確可稱無價之寶。”
蕭妄唇邊弧度未改,但身上的氣勢卻悄無聲息發生了變化,似乎從文雅謙和的貴公子驀然變作了坐觀風雲的天上客。
他語氣裡透露出漫不經心的漠然與冷酷,彷彿君王下令,天下俯首。
“——那就是你們的命。”
林中突然死一般寂靜。
“好個狂妄的小輩!”寂靜一瞬過後,眾人神色驀然一變,周身殺氣毫不掩飾。那中年人更是神色陰沉,聲音冰冷無比,“你這是在威脅我飛殺樓?”
“並非威脅,”在眾人隱隱的包圍圈中,蕭妄神色依舊從容,“而是事實。”
他這平靜的語氣卻更加讓人惱火,這些飛殺樓之人也不像是白道中人那般講究臉面,當即便齊齊圍攻而上。
“狂悖之徒!我等今日倒要試試,你究竟有幾斤幾兩!”
夜色悄然降臨,寒霧淒冷。
呼嘯的掌風與刀劍碰撞之聲在幽林裡響起,周圍樹木彷彿被龍捲風襲擊而過,大片大片倒下。
處於最外圍的那些普通殺手一臉震撼地看著這一場堪稱江湖之上超一流的戰鬥,幾乎忘了眨眼。
直到最後,他們只看見被圍在中央的白衣少年驀然凌空而起,衣袂輕舞,手中長劍綻放無匹之光。
那是一抹極絢爛又極森冷的劍光。
如天外臨塵的一道驚鴻仙影,似無邊夜色裡一抹溫柔月光。叫人心甘情願地沉迷不返。
這一劍之下萬物失色,那凜然寒芒簡直讓旁觀者都覺得毛骨悚然又目炫神迷。
而直面這一劍的人能感受到的惟有死亡的迷離與冷寂。
劍光消失,隨之消失的還有七條人命。
七個一流高手的屍體躺倒在地,而倖存之人卻升不起一絲一毫報復的想法。
他們跪倒在地,撫摸著自己脖頸之上的那道血線,再看著身邊軟倒的屍體,心中只剩慶幸。
待他們哆哆嗦嗦抬起頭看向面前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目光竟都出奇地一致。
此時此刻,這道身影已然成為他們心中永難忘記的存在。
在這些人心中,能夠使出那樣不似人間的劍法,他已然是神,是魔,是仙,唯獨不再是人。
……
寒月幽幽升起,月光遍灑大地。
蕭妄抬手招回那隻活潑的小雀,手持碧玉簫,腰懸無名劍,白衣之上月光如水。雪白絲絛之下,他眼眸空幽而平靜。
他抬步走出幽林,腳步如來時一般不緩不急,踏著月光歸去,身後則是恭恭敬敬跪了一地的身影。
——
這一夜,有人劍出驚天地,踏月而西歸;也有人對月長嗟嘆,輾轉難安眠。
明鏡山莊,夜燈孤懸。
沐清風獨坐亭中,悵然望著天上明月,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貼身小廝侍劍輕手輕腳走過來,低聲說道:“公子,池老用過安神湯,已經睡了。”
沐清風點點頭:“那就好。”
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池天豪的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愈發嚴重。
像他這樣嗜武如命的高手,突然被人廢去武功,簡直就好比正常男子突然變成了太監,心態之崩潰是外人所無法想象的。
起初,沐清風為了讓義父寬心,特意請來了他的一眾好友,眾人終於將池天豪勸出了院門,開始恢復日常交際。
但很快,那些如影隨形的惋惜目光便讓池天豪好不容易黏起來的自尊心又一次粉碎。
曾經是白道人人敬仰的大俠,如今卻被親生兒子廢去內力,淪為無用老叟,背後更是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譏笑……
這種天差地別的境遇之變讓一生好名的池天豪痛苦不堪,再一次將自己鎖在了院子裡,不願現於人前丟人現眼。
甚至於,他的內心深處,已然開始產生了絲絲微不可察的悔意,於是對沐清風的態度也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沐清風被他古怪的性子折磨得不輕,實在不知該如何才能讓這位義父恢復從前的豪邁氣度,忍不住對蕭妄愈發不滿。
池天豪的事情還只是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