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滿屋子的畫像,心尖狠狠一顫。
畫中人她十分熟悉,全都是虞襄那張明豔至極的臉蛋,從十歲一直到十四歲,哭的笑的,喜的悲的,坐的臥的,各種表情各種姿態,簡直活靈活現惟妙惟肖,更有一種濃烈的眷戀之情由那一筆一劃中流瀉而出,就是完全不懂欣賞的人也無法忽視。
金嬤嬤想到主子今兒意在對付虞襄,偏還請動侯爺前去裁決,怕是不能如願了。非但不能如願,必然還要與侯爺落下間隙。母子兩本就不親,日後恐會發展到爭鋒相對的地步。
思及此處她越發後悔起來,然而主子有命又不得不從,只得咬牙繼續等待。
虞品言站在書桌後,面前攤開一副未完成的畫像,一雙妙目在他反覆勾描下已顯出湛然神光,唯餘一點櫻唇未曾著色。
他將硃砂稀釋,沾了一筆在旁邊的紙上試色,覺得還是太過濃豔便又稀釋一點,反覆再三的試色,這才敢將濃淡相宜的硃砂輕輕點染在櫻桃小口上。在現實中用指腹摩挲過無數次的小嘴兒,到了畫作裡同樣誘得他移不開眼。
他定定看了半晌,直等筆尖的顏料快要乾透才看向金嬤嬤,問道,“何事?”
金嬤嬤抖了抖,低聲道,“回侯爺,夫人請您去正院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
“不去。”虞品言拒絕的十分乾脆,邊說邊將筆浸入筆洗裡攪動。
金嬤嬤深吸口氣,繼續道,“回侯爺,事關三小姐,請您務必……”
不等她說完,俊美的青年已扔下筆負手而行,路過她身側時淡淡瞥了一眼,那深邃地,彷彿淬鍊了無數光年的眼眸裡沒有一絲人氣,只餘風雨欲來的冷厲。
金嬤嬤當真後悔了,縮頭縮腦,膽戰心驚地跟在他身後,眼見正院快要到了,竟生出許多怯意。
第五十九章
虞品言入屋後也不去看林氏和虞妙琪,與老太太打過招呼便彎腰撈起虞襄,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虞襄扭身給他餵了一粒花生米,然後接著剝殼。
“別吃了,整天不是花生就是瓜子,當心上火。”虞品言奪過裝花生的盤子,讓馬嬤嬤端出去,吩咐道,“給小姐倒一杯苦丁茶來。”
馬嬤嬤低聲應諾,卻又聽虞襄喚道,“苦丁茶太苦了,加兩勺白糖。”見兄長眯眼看來,囁嚅道,“不不不,加一勺,一勺就可以了,”兄長的目光依然充斥著不認同,她垂死掙扎,“半勺,不能再少了。”邊說邊伸出蔥白的指尖戳了戳兄長堅硬的胸膛。
虞品言終於繃不住了,冷峻的眉眼轉瞬化成一灘柔水,無奈道,“加半勺糖吧。”拇指輕輕摩挲妹妹唇瓣,心道這麼愛吃糖,難怪如此甘甜可口,也不知何時才能開竅好讓自己吞吃入腹。
真真是一對兒歡喜冤家,百年修來的緣分。老太太搖頭失笑,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堂下的林氏母女低垂著腦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又過了小片刻,虞思雨姍姍來遲,身後跟著端茶水的馬嬤嬤。
“見過老祖宗,見過母親,今日叫我來所為何事?”虞思雨滿臉期待,暗暗猜測是不是要談自己的親事。
“坐著吧,你母親有話要說,咱們都聽聽。”老太太擺手,然後看向林氏。
林氏灌了一杯茶,這才打開箱子取出賬本,重重拍在桌上,語氣十分激動,“母親好生看看這些賬本,我的嫁妝竟被虧空了十多萬兩白銀,還有五家旺鋪也被折賣出去,若不是我及時收回,再過幾年怕只剩下一個空殼子!我就是想問問這是誰管得家?竟然如此下作弄鬼!”邊說邊用兇狠的目光朝虞襄剜去。
虞襄此時正依偎在兄長懷裡,小口小口啜飲兄長喂來的茶水,彷彿沒聽見她的指控。
倒是老太太笑開了,嗓音透著壓抑過後的憤怒,“林氏,你且看看脊頁,出了問題的賬本都是成康二十一年前的,那時候還是我在管家。”
這,這就是承認了侵吞嫁妝的事?還是老太太親口承認?林氏傻眼了。她當然看清了脊頁上標註的年份,可她壓根沒往老太太那方面想。老太太母家乃大漢朝最富盛名的鴻儒之家,自大漢開國以來就沒出過德行敗壞之輩,其家教之嚴苛可見一斑。老太太本人更是淑女中的典範,眼裡容不得沙子。
她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醜事?林氏堅定的認為是虞襄做了假賬,把虧空挪到她管家之前,好讓自己誤以為是老太太做得,吃下這個啞巴虧。
她執意鬧開也存著讓老太太看清虞襄真面目的意思。然而萬萬沒想到,老太太還真認了,沒有一絲猶豫。她侵吞自己嫁妝幹嘛?能花到哪兒?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母親,寵孩子也不能寵成這樣!這麼大的事兒您竟然也幫她扛下!”林氏氣急敗壞的叫起來。
“你給我住口!”老太太舉起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摜,砰地一聲巨響似直接敲擊在心頭,震得眾人噤若寒蟬。
虞襄把臉埋入兄長懷抱,雙手箍緊他勁瘦有力的腰。虞品言以為她害怕了,連忙輕輕拍撫她脊背,垂頭正想安慰幾句,卻見她悄悄衝自己擠了擠眼睛,小模樣透著蔫壞,
虞品言差點繃不住低笑出聲,又愛又憐的捏捏她鼻尖,用口型無聲道了句‘淘氣’。
虞妙琪往林氏身後躲了躲,忐忑感越發濃重。虞思雨見林氏意欲找虞襄麻煩,本還幸災樂禍呢,哪曉得情況急轉直下,老太太竟親口承認自己侵吞了林氏嫁妝。這等驚天秘聞把她嚇了個半死,不免生出悽惶之感。
老太太見林氏面色慘白,難以成言,於是繼續道,“你可知我為何要挪用你嫁妝?成康十年,言兒入宮參選太子伴讀,急需大量銀子打點;成康十四年,二房、三房、四房、五房打上門來鬧分家,我與言兒老的老小的小,著實弱勢,又花了大量銀子買通族老。成康十六年,三房設下毒計冤枉言兒謀害人命,又是一筆銀子打點;成康十七年至十九年,言兒三次中毒,性命垂危,光診費便將家資掏去大半……俊傑死後大房本就風雨飄搖,又有一竿子豺狼虎豹等著將侯府據為己有,在這種情況下,就是我帶來的一百二十臺嫁妝也早就花用乾淨,而你的只動了一層油皮。我當年也是親自問過你能否借用一些嫁妝,你還點頭答應了,怎麼,現如今又反悔?也是,言兒幾次瀕死的時候,你在屋裡燒黃表紙;言兒上戰場的時候,你在繡遺像;言兒當了都指揮使,見天刑訊殺人折損福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