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須先行入世,切記切記。”
“弟子謹遵師命。”慧悟躬身行禮。
床頭有輕紗,床上有玉枕,床腳有香榻,牆上掛著玉簫,牆邊安著紅箏,牆角放著妝臺,妝臺上有玉梳和簪花。
這一切都顯示出,這是一間女兒家的閨房。女兒家的閨房總是帶著溫馨的色澤,充滿暖香的氣息的,然而,這間屋子卻不一樣。
沒有燃香,也沒有花色繡成的美麗布匹,就連各種紗幔都是黑色的,讓整個房間顯得沁冷無比。
房間的正中,有一面極大的屏風,幾乎就要把屋子分作兩半去。
而這面屏風所渲染的,也是這屋子裡最為亮麗的顏色。
屏風前靜靜地站著個窈窕的女人,她一身濃墨重紗,遮住了她姣好的身材,通身不著珠翠,只有頭上簪著幾朵小白花,竟然是戴著重孝的。
屋子裡死一般的沉寂,女人這般呆呆看著屏風,一晃眼,就過了兩個時辰。良久,她幽幽地嘆息:“別在屋外陪著了,進來罷。”
屋外的人沒有回答,門鎖卻發出“咔”一聲響動。
女人感覺到,自己身後已經多了一個人。
“很多年了。”女人的聲音很動聽,明明就沒有刻意作態,就能顯出一種奇特的魅惑來,“離那一天,真的很多年了。”
身後人依舊沒有說話。
女人似乎也並不想得到對方的回答,而是伸出纖長的手指,慢慢地按壓在自己的眉心:“每當我想起,都會徹骨地疼痛……就會在想,為何當初我沒能做到承諾呢?為何我無法保護最重要的人呢?”她似乎輕輕地笑了聲,“夜裡輾轉難眠,即便睡著了,也是每一夜每一夜的噩夢。”
“……然後就會無比地痛恨自己,為何做不到,為何,為何,為何……為何!”說到這裡她的氣勢猛然暴漲,聲音所帶來的強大波動讓屋子裡的擺設都晃盪起來,好像再不控制就會被摧毀一樣!然而很快地,她又平靜下來,聲音也變得無比輕柔,“你也是……對不對?你也在恨,對不對?”
“是的,我恨。”身後人終於開口了,就像鏽鐵刮搔的聲音,讓人難以忍受,“我恨我為何沒死,我恨我為何不能早有今日本領,我恨我為何不能殺了他們!”
“我們都是罪人,為復仇而存在。”女人終於回過頭。
她有一張極其美麗的臉,不著脂粉,而豔色逼人,可她嘴邊掛著的卻是一絲帶著諷刺與刻骨怨毒的冷笑,使人悚然而驚。
“我要殺了他們,我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我與你一起,直至將其殺盡為止。”青衣罩頂的人半跪在地,透過沉重的青銅面具,她的眼裡射出仇恨而篤定的光。
50弄屍人
七七四十九日轉瞬即過,清元寺的法事持續日久,到此時也已接近尾聲。
花戮積鬱體內的傷勢在花蠶每日針灸引渡與珍貴藥丸的灌注之下,慢慢地恢復如常,而已然調養完畢的五臟六腑也比之從前穩固得多,再進一步修習《梵天訣》時,便無後顧之憂。如今內力大進,距離十二重大圓滿境界,也只剩下一步之遙。
最後一次進香誦經之後,玄遠把靈位牌置於後面禪堂之中,花蠶與花戮再次焚香祝禱,進了大殿,把一張千兩銀票塞進了功德箱內。
玄遠站在殿外,看著走出來的花氏兄弟二人,目光定在了花戮身上:“施主功力大進,可喜可賀。”
“也是寺裡景緻清幽,氣韻祥和,這才能讓我家哥哥心胸豁然,化去瘀傷。”花蠶輕巧接過話頭,“大師功德無量,原是我兄弟兩人該向大師道謝的。”
“此乃施主的緣法,老衲慚愧,並未對施主有何幫助。”玄遠低誦佛號,“若能化戾氣為祥和,才當真是功德無量。”
花蠶笑一笑,沒有迴應老和尚的話:“住持大師,此間事已畢,在下尚有旁務在身,就此告辭了。”而後雙掌合十,溫雅有禮地垂首。
“施主有事,老衲也不便多留。”玄遠心中嘆息,語氣中卻不曾顯現出來,他一招手,將一旁等候的白衣僧人召來說,“慧悟乃老衲嫡傳弟子,年逾二十卻從未走出寺門,此番正是契機,若兩位施主應許,老衲希望能讓慧悟與兩位一起下山,權作歷練。”
“這等小事自然無妨。”花蠶溫和笑道,“慧悟大師神清氣正,是難得的高僧。若能同行,在下必能有所獲益。”
“如此勞煩施主。”玄遠意味難明地看了花蠶一會,轉頭又向慧悟叮囑,“此去需牢記戒律,不可妄動,若有牴觸,當萬事隨緣,一切順應天意。”
“弟子明白。”慧悟深深施禮。
花戮不愛說話,花蠶不愛說廢話,慧悟不愛與自己尚有懷疑的物件說不必要的話,因而三人一路下山,卻都是一言不發。
及至到了山腳的驛站,花蠶買了兩匹馬,才轉過身,衝慧悟微微一笑:“慧悟大師能騎馬否?”
“貧僧可以。”慧悟點點頭,翻身上了那一匹棗紅色的,手裡握好韁繩緊一緊,看起來適應良好。
兩兄弟見了,花戮也翻身上馬,然後伸出手,拉了花蠶坐在前面。花蠶是少年姿態,身子纖細甚至看起來有些羸弱,而花戮則要強健許多,雖說兩人年歲相同,可他手腳皆長,卻能整個把花蠶包覆起來。
“走罷,我的哥哥。”花蠶乾脆縮在花戮懷中擋風,開口說了句。
花戮拿住韁繩,雙腿一夾,就策馬奔出。
花蠶買的是良馬,雖不至日行千里,八百里卻是沒什麼問題的,花戮身子已然大好,功力也漲了許多,因而長鞭一振,讓馬行路時用了極速,花蠶埋首於花戮懷裡,半點不曾經風。
慧悟並未與兩人並駕齊驅,而是遠遠地隔了丈許的距離,白衣翩然,面色肅穆,只時不時目光流連於前方花氏兄弟身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就這般沉默地趕了一日路,當天幕微微泛黑時,三人到了個歇腳的客棧,店家也是見慣了行路之人,幾個人才剛下馬,就有小二過來牽馬引路了。
迎客的小二是個精乖的,雖說心裡奇怪這三個客人“一和尚一文弱少年一冷酷劍客”的搭配,卻半分也沒有露出來,他急急忙忙把幾個人領到張方桌邊上,扯下肩頭的白毛巾利落地把桌椅擦了一遍,笑得很熱絡:“客人們遠來勞累,是住店的吧?咱這店裡有上好的房間,幾位客人先用飯,再由小的帶客人們過去如何?”
花蠶從袖子裡摸出塊碎銀子給店小二,笑吟吟說道:“那就麻煩小二哥了,三葷兩素,再加兩碗白飯一盤白麵饅頭。”
“好嘞!”店小二捏起銀子,眼珠骨碌碌一轉朝後面大聲喊道,“三葷兩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