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劣根!你到底是什麼東西生出來的!”
壞了,踩到導火索了,十五六歲的孩子最敏感,父親提到了他最忌諱的兩個人,把他徹底弄火了:“是誰生出來的都跟你沒關係!我警告你,不許說鈕嬤嬤!”
好傢伙,都用上警告了。我還沒來得及安撫他,他一點沒耐性看父親被氣的罵不上來的樣子,甩上門就跑掉了。
“畜生,畜生……”父親哆哆嗦嗦指著被甩上的門,一句話也罵不上來。真慶幸他沒有高血壓,否則一定炸了。
我又想笑,可覺得太過冷血,但是桌上其他人確實沒什麼反應,水含擱了筷子但不敢勸,澗雪早溜了,倒是笑之,彷彿置身事外,一個人吃菜喝湯津津有味眼皮也沒抬一下。
柳姨火上澆油似的抱怨:“人家三十兒全家高興,我們家倒好,多出個人來,添什麼亂啊……”
“媽。”水含提醒她的失言,轉而擔憂的對我說,“大哥,雁文……”
“沒什麼事。”我說,“你吃飯吧。”
外面挺冷的,讓他一個人冷靜一下也好,省的等會帶回家,遭殃的就該是我了。
上了車,他果然坐著,腳架的老高,手裡捧著本《浮士德》看的認真。氣似乎消了一半。
沒有立即開車,我坐了會兒,點了根菸。
他瞟了我一眼,說:“那麼喜歡抽,味道很好吧?”
“是啊。”我衝他眯眼笑,遞給他煙盒,“想不想要?”
他一點沒客氣,抽了一支,像是玩耍,拇指和食指捏著放到嘴邊。我給他點火,鼓勵說:“用力吸一口,試試看。”
他一邊聽話的吸,一邊好奇的張著眼睛看我,然後,果然被嗆到了,猛咳不停,我忍不住大笑,他真的太天真了。
半天才喘過氣來,他試著又吸了一小口,一副大人似的成熟口氣說:“嗯,味道還行。”
摸了摸他的頭,我拿過他手上的煙掐滅了,將菸絲剝落在《浮士德》裡,合上書放到他懷裡,然後自然的勾著他的脖子吻了吻他的唇,很快便鬆手,專心去發動車子。我不敢看他的臉,我的心快要跳出來了。
“我們回家。”我說,“抽菸對心臟不好。”
“哦!”他回答的很大聲,掩飾了聲音裡的惶惶。
車子飛速穿過三江口的煙火,中山路上霓虹絢麗。96年的寧波像站在起跑線上的健兒,它蓄意滿懷意氣風發。就像我的愛情。
一個男人在他27歲的最後一天醒悟他的初戀從15歲就開始並且延續了十二年,這應該不算太晚。
春天從來不遙遠。
第14章
陳渙是父親的得力助手,做醫務科主任也就兩三年的工夫,市裡的幾個相關領導他已經混的相當熟了。他比我大了三歲,脾氣很好,笑起來眼角有少許魚尾紋,我驚訝於他的親和力和說服力,院裡除了老一輩人,只有他會直呼我的名字,並且不會使我覺得沒規矩。
年初,全院民主選舉新領導班子,我接替了父親的位置,成為本院有史以來最年輕也是唯一一位正統醫管系畢業的院長。陳渙升到副院,保留原來的石俊饒副院長,父親也退到了副院。
選舉結束,我的“新官三把火”還沒燒,院裡就發生了醫療糾紛。婦產科一個新生兒莫名其妙死了,家屬鬧的兇,非要賠錢。值班醫生說沒他們的責任,因為新生兒評分滿十,是個足月產的健嬰,死亡肯定因為外在因素,例如,晚上母嬰同床時,不慎悶死的。
陳渙聽完解釋,推了推眼鏡,說:“即便是被悶死的,我們也一樣有責任。難道晚上你們不巡視病房麼?巡視時如果及時發現,會悶死嗎?”
“不是我們不巡視,而是家屬產婦拒絕我們巡視,因為吵到他們睡覺,要是吵醒一個小毛頭,哭起來,整個病房都不能睡了。”
“那就是說,你們就是沒有巡視。對不對?”他平靜壓倒這些藉口,可並沒有責怪他們的意思,而是轉頭對沉默一旁的我說,“這個漏洞,若是打官司,恐怕會很麻煩。”
可我關心的不是責任,而是後果和解決方法:“他們要多少?”
“二十萬。”
“那還可以再加一點嘛,”陳渙笑著說,“反正我們給不起。”
“那你說賠多少?”我開著玩笑。
他斟酌了片刻,說:“兩三萬吧。”
“從你的工資獎金里扣?”看他趕緊搖頭,我站了起來準備離開,說,“我是一分錢都沒有的。要是你也沒錢,最好還是通知醫鑑委。——你應該輕車熟路了嘛。”不管多少,賠錢就說明我們理虧,會毀“長風”的名聲。
陳渙的表情像是還有話說,但他嚥下去了,他很少與人起正面衝突,意見不合時,他寧可暗中解決。他是個聰明的男人。
“真想鬧到法庭上去啊?”吃晚飯雁文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我不解的抬頭看他,不明白他說什麼:“啊?”
“白天去做檢查,遇到陳渙,他說了婦產科的事。”盛了飯,他雙手遞給我,然後坐下來喝了口粥,右手重新拿起放在一邊的水筆。高三衝刺,書房都讓給他了,怎麼他還有閒心管事兒?我納悶。
“陳渙還跟你說什麼了?”如果不滿意我的決定大可以來跟我說,不用借雁文的口。“他倒是機靈!”
他看了我一眼,沒再搭腔,邊喝粥邊做練習卷,一不小心粥掉在卷子上了便跑去拿紗布擦掉,繼續埋頭做。我突然沒了胃口,扔掉筷子直直的盯著看他,他總讓我覺得自己不被重視。
“喂。”叫他沒聽見,我操起一根筷子便扔了過去,正中他臉頰。
“幹嘛?”他不耐煩問。
“我做院長了。”好歹表示一下吧。
“那很好啊。”他漫不經心,“得民心者得天下,眾望所歸啊。”
我立馬操起另一根筷子也扔了過去,他偏頭閃開攻擊,呵呵地笑了,說:“李大院長,你才八歲啊,還要人抱是不是?”
“對。”我就是沒辦法在他面前裝平淡。靠著椅背開啟懷抱,我就是要他抱。
看我不像鬧著玩的樣子,他無奈的放下筆,繞過餐桌,俯身抱住我,靠在耳邊說:“恭喜你,——滿意了?”
“沒有。”我呢喃,收緊手臂,輕柔地吻著他溫暖的頸窩,他身上有奇怪的味道,不像沐浴露,像是牛奶加香草的味道,很淡。“用什麼洗澡的?”
“——先放開我。”他還是不適應這種闇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