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反有愈演愈烈之勢。不少百姓的房屋都被暴雪給壓得垮塌了,大小的湖泊都已冰凍,能夠飲用的水源只剩下了那尚未凍結的井水,白雪掩蓋了病死凍死的動物,有人因融雪解渴而患上了不知名的疾病,瘟疫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待到來年開春,冰封的河川融化,定然又會造成河堤坍垮,淹沒良田,又是一副人間地獄的景象。
賑災的錢糧早就已經分發了下去,但面對數量如此眾多的災民,這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各地的商人肆意哄抬物價,在強制徵糧時卻又虛報家中儲備,到最後,非但沒能徵收到多少糧食,反倒落了個官匪的名聲。
樓扶芳不止一次將目光放在了那豐厚的軍餉上,可最後,他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正如衛成澤所言,如若真是這麼做了,不過是自毀城牆罷了。
樓扶芳雖說並不擅長這些彎彎繞繞的算計,但他最大的長處,恐怕就是能夠聽取他人的意見了。雖然當時樓扶芳並不明白衛成澤究竟為什麼會生那樣大的氣,可之後將此事提出,與他人商討的時候,也從旁人的口中,聽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節。
災荒最是容易引發戰亂,這一點,從古至今都沒有任何改變。
哪怕如今還能勉力支撐,等到國庫中的錢糧耗盡,那麼這個天下,也就不再安穩了——即便是現在,也是民怨載道,烽煙四起,那些土匪流寇,如同一隻只四處流竄的老鼠,抓不住,打不著,偏偏還要時不時地跳出來咬你兩口。
連著幾天未曾入眠,樓扶芳的眼下一片青黑之色,雙目之中也遍佈著血絲,不過兩個月時間,他竟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彷彿風一吹就能倒下。
轉過頭看著窗邊的木桌,樓扶芳的神色有些愣怔。以往這個時候,那裡總是會有一個人,或坐或站,有時也會趴著陷入沉睡之中。他總是那般機敏聰慧,凡事都一眼能夠看透,就好像這個世上沒有任何能夠難倒他的事情一樣。
樓扶芳的心裡很清楚,有許多事情,衛成澤能處理得比他更好,更讓人驚歎,可每每衛成澤卻只是在一旁看著,將所有的決定權交到他的手中,看著他蹣跚著前行。
“因為你追求自己目標的樣子,很迷人。”衛成澤的眉眼舒展,神色間的溫柔讓樓扶芳不由自主地就將這些話當了真,“我很喜歡。”
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輕柔地撫過,有種近乎酥麻的柔軟,有時連樓扶芳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為了心中的理想而努力,還是僅僅為了衛成澤那隨口說出的話語。哪怕衛成澤什麼都不做,只是看著他,就足夠讓他安下心來。
忽然無比地思念那個總是帶著如孩童般的天真與任性的人,樓扶芳苦笑一聲,為自己這無解的心情。
如果不是衛成澤出了事,或許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明白自己的心思。他會如同自己計劃中的那樣,娶一個溫柔賢淑的妻子,孩子不需要太多,一子一女便已經足夠,若是不能如此順心也無妨,終歸兒女都一樣。他會好好地將自己的孩子撫養成人,也不需要他們將來做出什麼樣的大事業來,唯安定美滿便是。待到他老了,就辭官歸隱,若是興致來了,還可以和自家的孫子孫女,說一說當年那個總是沒有一個王者的樣子的皇帝。
而現今,每當暢想那自己所期望的未來時,衛成澤的面容總是在他的腦中浮現,樓扶芳甚至有過衛成澤穿著一身豔紅色的嫁衣,與他共拜天地的荒唐夢境。
然而夢境終究只是夢境。
三綱五常,君臣之道,他所能做的,不過是將這份心意深深地埋在心底,成為一個盡心盡力地輔佐衛成澤的臣子罷了。
長長地嘆了口氣,將這份不合時宜的心情收起來,樓扶芳拿起被他丟到一旁的奏摺,按著額角瀏覽起來。
這摺子上所說的,正是樓扶芳方才所頭疼的錢糧不足的問題,經過衛成澤的一番整頓之後,朝堂中的迂腐老輩少了不少,有著抱負與才能的年輕子弟卻是多了許多,能夠看出這其中的問題的,自然不止樓扶芳一人。
上面提出了“以工代賑”的方法,在這般饑荒的年歲,工價正是最低的時候,最是適合大興土木,既能緩解賑災錢糧不足的情況,又能消耗災民的精力,減少爭端的發生,著實是個不錯的法子。這上面還羅列出了可諸如修繕寺廟、修建糧倉、吏舍等可在這個季節動工的工程,整個計劃十分完備。
掃了一眼上面的署名,樓扶芳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某個熟悉的名字,當初為了將此人招攬至手下,衛成澤花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果然,能夠被衛成澤如此看重的,定然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將這摺子從頭至尾又瀏覽了一遍,樓扶芳提起筆,在上面批註了幾句,便將它放到了一邊。
以工代賑自然是個有效的方法,可這個法子,更多針對的,是那些身體健碩,無病無災的壯年男子,那些老弱婦孺,以及染了瘟疫的百姓,卻都是無法上工的。樓扶芳自是不可能放棄這一部分人的,因此,這樣只是緩解之法,而不能從根本上地解決問題。
——若是衛成澤在此,會怎麼做?
不由地,樓扶芳又想到了那個似乎對所有的事都漫不經心,可隨口說出的話,卻總是不偏不倚地切中重心的人。如果衛成澤在這裡的話,肯定不會像他這樣,冥思苦想也得不出什麼有效的法子吧?想到衛成澤那總是掛在唇邊的笑容,樓扶芳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大人,”忽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樓扶芳的思緒,他愣了愣,抬起頭看向門上映出的身影,“太子殿下來訪。”
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樓扶芳實在是沒有料到,衛修容竟然會在這種時候來找他。
兩人自從第一次合作失敗之後,關係就變得有些僵硬起來。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畢竟原本想幫自己奪取皇位的人,站到了對立面去,換了誰也不可能沒有一點不滿。可不知道為什麼,樓扶芳總覺得,衛修容看他的眼神,並不僅僅是因為那些。也許是他的錯覺,他似乎從衛修容的眼中,看到了——嫉妒?
可是,無論是身份還是地位,衛修容都高出樓扶芳太多,他又有什麼值得對方嫉妒的?
衛修容這個人的心思隱藏得太深,樓扶芳從來都無法看透他的想法——該說不愧是衛成澤的子嗣?雖並無血緣關係,可終歸是看著長大的,性子相像也並非什麼奇怪的事情。
索性衛修容雖然看樓扶芳不順眼,可礙於衛成澤對他的看重,卻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地做些什麼,只能時不時地給他製造一些小麻煩,並沒有多大的妨礙。
只是不知道,衛修容在這個時候來他的府上,究竟是為了什麼。
壓下心中的各種猜測,樓扶芳整了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