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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亂長安 第八十八章 最嗔銜璧出譙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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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辭別了眾人,裴盛秦循著腦中久遠的記憶,帶著劉哲存往裴府走去。

裴盛秦本想順便把楊詩意也給帶回家的,可惜被楊詩意以尚未成婚為由,堅決拒絕了。唉,封建禮法害死人啊,只是想叫你回家坐坐,又不是要對你做什麼!

裴府坐落在長安城朱雀街上,地段算不得好,唯一的優點是面積大,這是當年裴元略在京城任諫議大夫時置辦的產業。那時裴元略還算不得大官,也沒錢在好地段置業,便索性在較為荒涼的朱雀大街買下大片荒地,蓋了府邸。

後來裴元略投筆從戎,在軍中發跡,卻被封到了梓潼,連帶著整個裴氏也跟著遷去了梓潼郡,長安裴府中便只留下若干僕人打理。所幸這些年來大秦日趨繁華,當年偏僻的朱雀街現在也發展了起來,裴家在長安的府邸算是升值了。

“少爺回府了!”敲開裴府大門,開門的是一位老僕。

塵封的記憶被喚起,裴盛秦親切地叫了一聲:“福伯!”

老僕叫福伯,是裴氏留在長安府邸的管事,裴盛秦年幼時與福伯很是親切。後來裴氏播遷梓潼時,原本福伯也該跟著去的,但福伯卻自願選擇了留在京師打理家業。

“少爺長高了,長大了,能帶兵打仗,上馬封侯了!”福伯上下打量著裴盛秦,眼中隱隱浮現著淚花。

裴盛秦鼻子一酸,輕輕抱了福伯一下:“我回長安陪您來了。”

在裴盛秦心中,與其說福伯是老僕,倒不如說他是個長輩。

“少爺快進府吧,老爺還在等您呢。”

裴盛秦回府後,正好看到父親在指揮著僕人清掃府邸,府中不多的僕從侍女們正來回忙碌著。

“少爺!”

僕人們紛紛向裴盛秦打了招呼,便又繼續勞動。家中人還是習慣叫老爺少爺,不習慣叫什麼大帥侯爺。

“父親,平時家中沒人清掃嗎?”

裴元略拍了拍兒子的腦袋,道:“平日裡主人不在,僕人難免懶散一些,咱們要入住了,總該再仔細清掃一番。”

府中最大的問題不是清潔問題,而是裴盛秦發現住在府中的人實在太多了!

父親,自己,麻姑,勃勃,這是自家人,沒毛病。

“侯爺!”

當天策軍諸將過來施禮時,裴盛秦便疑惑地看向了父親。除了石越之外,天策軍的重要將領基本上都來齊了。

裴元略乾笑道:“除了石將軍原本曾在長安任職,自己有住宅外,其他幾位將軍要麼一直在益州為將,要麼本是會稽晉軍,剛剛入我大秦。他們在長安哪有宅子?總不好讓將軍們去住軍營,為父便做主讓他們先住進府中。”

裴盛秦幽幽一嘆,沒什麼說的。父親沒做錯,雖說天策軍諸將也能跟著士兵去擠城外軍營,但人家跟著你裴氏父子混是為了過好日子,不是為了受罪的。行軍在外沒條件也就罷了,如今回到了京師長安繁華之地,還讓人去擠軍營就過份了。

住進來就住進來吧,反正長安裴府別的有點沒有,就是地方大,只希望這些傢伙平時不要大吵大叫。

當看到桓不才和王瑪之時,裴盛秦就不明白了:“所以這兩個傢伙也算我們天策軍的人?”

裴元略乾咳一聲,道:“守會稽時,他們也是出了力的。鴻臚寺本要給他們安排住所,他們偏說自己是天策軍之將,要跟著為父回府。”

“末將生是天策軍的人,死是天策軍的鬼!”桓不才和王瑪之對視一眼,齊齊笑道。有裴氏父子這根大腿不去抱,難道跟著那些傻不拉幾的會稽官紳們擠在鴻臚寺等著遣返晉朝?我們又不是傻子,有機會在秦朝出人頭地,幹嘛要回晉朝當小吏?

好吧,這倆勉強也能算進天策軍諸將裡,裴盛秦沒說的。

然後,裴盛秦又看到了王凝之謝道韞夫婦。

“父親,這夫妻倆怎麼也在咱們家?他們不是應該住鴻臚寺嗎?”

裴元略嘆道:“鴻臚寺條件簡陋,不宜款待左將軍夫婦,只好讓他們先寄住府中。”

鴻臚寺隸屬禮部,是招待外賓之所。大秦朝的鴻臚寺原本還是挺豪華的,但隨著大秦朝掃滅諸國,用到鴻臚寺的地方越來越少。加之國力強大,鴻臚寺的官吏便也逐漸驕橫懈怠,如今的鴻臚寺確實不適合招待貴賓。

裴盛秦撇撇嘴道:“那也該朝廷給他們安排住宅才是。”

“唉,要不了多久晉朝使臣就要來接人了,朝廷就算安排了住宅他們也住不了幾天,禮部便懶得去安排了。”

“禮部懶得安排,所以就要咱們家來安排?父親,禮部尚書是誰?”

“李暠。”

“哦。”

原來是未來的西涼開國皇帝,據說還是後世李唐王朝的老祖宗。這該死的奸臣,當個官就知道偷奸耍滑,早晚收拾他!

裴家父子倆對話並未放低聲音,不遠處的王凝之夫婦自然也聽到了。

王凝之是不敢說什麼,謝道韞卻挑起眉頭,挑釁道:“你以為你不想我住進來我便不住進來麼?裴家小賊,今日起,我便要住在你家,吃你家,用你家,你待如何?”

啥時候這鬼女人也敢在自己面前這麼囂張了,怕不是好了傷疤忘了痛!裴盛秦當即獰笑道:“來人,給她捆起來,送到老子房中,今晚便將她先奸後殺!”

謝道韞臉色一白,不由後退數步,不過她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麼,便又昂首挺胸,直視著裴盛秦,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果然,僕人們沒動,天策軍諸將也沒動,沒有人執行裴盛秦的命令。裴元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吾兒莫要衝動!這是晉朝左將軍夫人,不可怠慢!”

裴盛秦這才意識到問題的關鍵點,前秦和東晉已經議和了,現在謝道韞不再是天策軍的俘虜了。而是搖身一變,成了大秦朝的貴賓。秦晉現在以和為貴了,也不流行說什麼南蠻偽朝之類的話了,不可以再在王凝之的“左將軍”前面加個“偽”字了,謝道韞自然也就成了正宗的貴婦,怠慢不得。

他孃的,這算啥事,我議和還坑到了我自己?

“本夫人住你裴府,是你裴盛秦的榮幸!記得給本夫人單獨安排一間房,本夫人不與王凝之這窩囊廢同住!還有,為本夫人準備好洗澡水!”謝道韞還在喋喋不休地挑釁著裴盛秦。這個可憐的女人,驕傲了二十多年,卻只因會稽那一場劫難,從此在裴盛秦的陰影下瑟瑟發抖了好幾個月。如今好不容易有機會揚眉吐氣了,恨不得立刻把裴盛秦變成她的奴才使喚才解氣。

裴盛秦頓時感覺哭笑不得,知道自己現在沒辦法收拾謝道韞了,便只好無視她,假裝看不到她的挑釁。揮一揮手,隨意打發了幾個僕人去應付她,她要啥就給她啥吧,只要能讓她閉嘴就行。

好的,府中多了天策軍諸將,多了桓不才和王瑪之,還多了王凝之夫婦,裴盛秦感覺裴府有成為菜市場的傾向。咦,蹲在角落的那個風韻猶存的老婦人是誰?

裴盛秦疑惑地看向父親,難道這是我未來的後媽?

裴元略看懂了兒子的眼神,憤怒地朝裴盛秦腦袋上敲了兩下:“你這孽子,什麼表情?你是在侮辱為父不成,為父怎會看上那老婦!”

“那老婦是楊府白天送來的,楊府管事說,原本還要送來個司馬執畫的,不過詩意侄女說了,司馬執畫年輕漂亮,怕你小子起壞心思,還是留在楊府為好。便只送了這老婦過來!”

楊府便是楊安在長安的府邸,也是楊詩意現在的住處。

經過父親一番解釋,裴盛秦便明白那老婦是何人了。

裴盛秦走到老婦面前,用複雜的眼神瞅著老婦,輕聲問道:“漢朝公主?”

老婦搖了搖頭,道:“大晉桓閥罪婦李氏,見過裴侯。”

“益州水師那些叛軍呢?”

“被秦朝益州牧楊大人發配去維護都江堰了。”

裴盛秦嘆道:“好一個桓閥罪婦李氏,成漢昭文帝李壽當年北伐趙朝,東剿晉朝,也算一代豪傑大帝。若他泉下有知,見你這般嘴臉,不知會作何感想?”

老婦慘笑道:“世人只看到父皇北征東討,威加海內,卻不見父皇血戰經年,耗盡了我大漢國力積蓄。等到皇兄繼位之後,我大漢朝廷甚至窮到連兵餉都發不出來。以至於桓溫一朝伐蜀,我朝大軍便一潰千里。蜀地山河,轉瞬成空!知道麼,桓溫殺到成都時,皇兄早就帶著殘餘不多的禁軍棄都而逃,我一介弱女子,內外無援,除了銜璧出降,還有什麼法子?”

“我除了舍卻一身皮囊,以色娛桓溫,保全一條性命外,還能如何?”

裴盛秦忽然想到了一句俗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身體上的背叛不打緊,可是從你如今的所作所為來看,你的心也已背叛了故國。桓氏是漢朝的仇敵,而你的心卻已歸向桓氏!”

老婦似乎依舊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只是一昧辯駁道:“山河破碎,身世浮沉,我一婦人,隨波逐流又有何錯?”

裴盛秦搖了搖頭道:“送你一句詩,不畏裹氈來鄧艾,最嗔銜璧出譙周!”

“唉,你好自為之吧!”裴盛秦一邊說著,同時喚過一旁的僕人吩咐道:“明日便將這老婦送往刑部吧。”

待僕人應下後,裴盛秦便離去了。

裴盛秦明白楊詩意的意思,楊詩意送李氏過來,便是讓他出氣的。但裴盛秦不會殺李氏,沒必要,也沒意思。更何況,李氏是重要戰犯,策動了前秦數萬大軍譁變,押入長安本就是要受審的。或早或晚,朝廷都會處置她,用不著裴盛秦提前動手。

這李氏不但可笑,也實在是可憐。枉她一心為了滅國仇人桓氏著想,卻被桓玄棄之如敝履。要知道,這麼一個老婦本就沒什麼用處,前秦要過來也是為了宰掉洩憤。但凡桓玄稍微堅持一下不交人,前秦也不會因為這點細節影響到議和。然而,桓玄壓根就沒猶豫,直接就將他這位繼母留在了襄陽,任憑前秦處置。

“不畏裹氈來鄧艾,最嗔銜璧出譙周......”

李氏蹲在角落,不聽地念著這句詩,痛苦地流下了眼淚。這句詩自然是裴盛秦從後世抄襲來的,內容非常通俗易懂,這是三國時期的典故。大意便是:蜀漢百姓不怕裹著氈毯跳下陰平來偷襲的曹魏大將鄧艾,只想去罵那位引導後主劉禪銜璧出降的主和派大臣譙周。

很明顯,裴盛秦這是在借古諷今,用三國時期譙周降魏之事來諷刺李氏。

李氏一邊抽泣著,一邊斷斷續續地輕語著。

“我也不想當譙周的,真的,我也不想當譙周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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