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住兩夜外頭,少吃幾頓飯,省錢。
由奢入簡太難。
一個皇子淪落到茶館的茶都喝不起,還要按剩餘的錢算計著趕路。
蕭子鴻默不作聲,將視線轉移到了窗外。
他本是提早來了江南這一趟,卻渾然忘記了自己賺錢的營生連在襁褓中都算不上。
錢到用時方恨少。
還是要想想如何解決這事才行。
雨後的陽光並不算刺眼,透過窗框落到了蕭子鴻的臉上,將他本來分明的輪廓照得柔和了些許。他由於混雜著一絲胡人血脈,眼眶陰影頗重,雙眸極為深邃。
微微蹙起的眉,抿緊的唇,透著一絲深棕色的頭髮乾淨利落束起,那一身的貴氣看過去,只讓人覺得這俊美的男子,正在為天下江山社稷而擔憂。
反正是半點看不出他其實是在思考庸俗的銅板。
到底他還是由於私下裡偷偷關注了江南多年,想起了一件事。
吃了兩塊糕點,他將茶喝了大半,這才起了身子,吩咐自己的手下跟上:“我要處理點事,紅二、紅三跟著我走,其餘人去尋了地休整半日。”
他說得很是自然,幾個下屬應得也很是自然。
應完了,幾位下屬頓時頭皮一麻,暗暗心驚。
面前的這位新主子,和他們想象中大不同,下令的氣勢自然得根本不像一個還未及冠的少年。
蕭子鴻帶著紅二、紅三,是因為這兩個人身手最好。
瀛洲有一條街,叫暗街。
暗街距離茶館有點遠。茶館是正兒八經的生意,而暗街裡做的全不是正經的生意。暗街裡頭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身邊走過十個人,六個是流民,三個是本地混的,還有一個是如蕭子鴻這般“意外”闖入的。
暗街剛進門,就見到一個孩子狼狽又驚恐朝著他狂奔而來。
看著是六七歲的模樣,跑得很快,幾乎要撞到他身上。
那孩子頭髮不知幾天沒洗,黏膩耷拉在腦袋上,臉上黑黃夾雜,根本看不清容貌。他的衣服也是殘破打滿了補丁的,根本無法想象這種衣服如何還能穿著。他身後有一個大漢一臉橫肉怒吼著追著這孩子。
尋常人見這樣的一幕,要麼明哲保身旁觀,要麼護著孩子,對上那滿臉橫肉的大漢。
蕭子鴻不一樣。
他身子一讓,一手拿過自己腰間的錢袋,一手拿起腰間的玉佩,全收到衣袖中後,側頭對著自己兩位下屬說了一聲:“在暗街貴重的東西要收好。”
他話還沒小孩撞過來快。那小孩沒撞到蕭子鴻,倒是撞到了紅二身上。
紅二聽到自己主子這話腦袋還沒反應過來,手下意識朝著自己錢袋一摸,直接抓住了一隻小手。
小手?
紅二視線移動,和剛才撞過來的孩子撞上了視線。
那小孩臉上全然沒了剛才的驚恐,惱怒又嫌棄試圖將自己的手抽出。他對紅二半點不留情,伸出另一隻手對著紅二的小拇指就是直接硬掰。
紅二本能想要鬆手將那孩子揍地上去,卻沒想到蕭子鴻又開口:“收好錢袋放了人。”
那本來跟著衝過來的壯漢,對著他們幾個人毫不客氣,陰沉沉盯著孩子:“把人給我,我今天非要扒了他的皮。”
紅二看向蕭子鴻。
蕭子鴻微微點頭。
孩子死命掙扎,還是被紅二強制送到了那壯漢手裡。
壯漢抓著孩子的後勃頸,殺氣騰騰離開了他們三個,轉眼就入了一個小巷,不見了蹤影。
“這兩人是一夥的。在暗街不要隨意打起來,會引來人。”蕭子鴻這樣說著,好似來過這地方千八百回。
一個貴人和暗街是格格不入的,可他卻輕易融入了這裡,還懂不少規矩。
事實上,這條暗街在他繼位後,沒過多少年在瀛洲就徹底消失了。
有人呈上了摺子,專門講這條街的事情,向他懇請要一隊人馬去處理。
那會兒各地百廢待興,暗街這種不合理的存在,自然是需要被取締的。秉筆太監精簡給他說了之後,他立刻就準了那官員的摺子,等回頭想起這暗街在瀛洲時,還專程拿出來看了兩眼。
暗街自然是不該存在的。
那些個手腳都麻利的人,乾點什麼事情都好,全然不需要在這裡過著暗處的日子。
沒有身份的,給身份。沒有住處的,給他們臨時的住處。
沒有飯吃的,讓他們去幹活再分給他們吃飯。
日子有了指望,這暗街很快就沒了。
現在這裡還在,倒是給了他一點便利。
他走到一個東西全攤放在地上的小攤販面前。
那小攤販早將先前那幕看在眼裡,並不畏懼蕭子鴻,簡單說了兩句:“東西都在這兒了,不收銀票,銅板、銀子都收。”
這地上的東西看著有的很普通,女子的梳子、簡單的髮帶,有的看起來並不常見,比如佈滿了鏽塊的銅鈴,還有一把鋒利的刀。
這把刀看著有點古怪,紅二紅三是沒有見過的,蕭子鴻是見過的。
他點著刀:“海外頭過來的?”
“識貨啊。”小攤販這下反倒是提起了一點興趣,正兒八經做起了生意,“您要是有興趣,我這兒還能弄上不少,價格便宜還鋒利。這個價。”
他朝著蕭子鴻比劃了一個五。
這個價位確實便宜,普通匠人是打造不出這樣鋒利的刀的,普通人更是沒途徑可以買這樣的刀。
蕭子鴻捏了捏袖子裡的錢袋。
他只有三銀。
“兩銀。”蕭子鴻看向面前的小攤販。
小攤販原本是認真做生意的,當下被氣笑了:“這位爺,您別鬧我。這兩銀的價,我回頭連交攤位的錢都沒。”
“買了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指不準下次將你攤位也買了。”蕭子鴻勾了勾唇角,表明自己的態度。
小攤販盯著蕭子鴻看。
蕭子鴻極為坦然,任由他打量。
小攤販咂舌:“魔教都沒您這麼做的。我一個月要交兩銀,等於我這刀白送您了!不行不行。”
蕭子鴻頓了下:“魔教?”
“崇明教唄。外來人?”小攤販雖是問話,卻已肯定面前這人不是瀛洲本地人。他指了暗街裡頭那一圈,“在這兒做生意,每個都要交錢。交了崇明教就護你安全,你被掀了鋪都給你解決。別看您後頭兩人能打,咱們崇明教百來號人,半點不怕的。”
“這麼多人……”蕭子鴻若有所思,沒想到這魔教是崇明教,最早的根據點是在瀛洲這一地。
小攤販還挺驕傲的:“那是。這個月聽說新上任的教主可厲害,我聽著他們教徒喊口號了。啥富強、民主的,還要法治愛國什麼的。可長了!喊起來沒一個出錯的。”
蕭子鴻第一回聽說這個。
他愣了愣,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