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這兒卻哪哪都覺著溫暖。
鄭衍逛著竟有些羨慕起來,真想在這住下了。
但這顯然不太可能。
他突然腳步一停,兩胳膊往後一負,重重點著腦袋,學著那些老臣們那樣又沉又長的嘆了口氣。
只是他畢竟稚嫩,這舉動做來實在令人忍俊不禁。
但暗衛們顯然是沒敢笑的,且四下裡也沒旁人。可就在他這一聲剛往夜色裡飄散之時,卻不知從哪突然傳來了哭聲。
鄭衍豎耳聽了聽,似是小兒啼哭的聲音,並且離得不遠。
他心生好奇,也就循著過去了。
傳出哭聲的是附近的一間客房,房中明亮,房門微敞,鄭衍跨進去瞧了瞧,就在近門處看見了一個奶孃模樣的人抱著一個孩子在搖。
但那娃娃哭了半天,似乎是哭得沒什麼力氣了,哭兩聲嗝一聲,但卻仍對哭泣這件事契而不捨。
奶孃見她哭得臉都脹紅了,可哄著也不停,急得直冒汗,此時她聽見門口動靜,一轉頭就見這兒突然多了個衣飾華貴氣質矜雅的小公子。
奶孃愣了一瞬,才回過神來,認出這是今晚宴上首座的那一位。
皇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雖鄭衍人小,但身上帶著的,自小浸染出的皇家威勢可不小,奶孃嚇了一大跳,趕緊抱著孩子跪下了。
“皇……皇上。”
她磕磕絆絆話音剛落,抱著的女娃就很適宜的,打了聲響亮的哭嗝。
鄭衍嗯了聲,視線卻不自覺全被那女娃娃給吸引去了,他道:“起來吧,這孩子是?”
奶孃戰戰兢兢起身,回話道:“回皇上,這是阮大人的姑娘。”
鄭衍想了想,哦阮大人,是說阮毅啊。
女娃娃還聳著鼻子要哭呢,同時也對他這個新冒出來的人很好奇,分了一半目光給他,邊瞅邊癟著嘴。
鄭衍於是走近了些。
“她叫什麼?多大了啊?”
皇上問話隨意,奶孃也漸漸放鬆下來,拍著孩子衝皇上笑道:“皇上,咱姑娘小名皎皎,前幾日剛過了百歲宴。”
答完又見小皇帝一直目不轉睛地瞧著女娃問她:“那她又在哭什麼?”
奶孃便如實說了。
原是阮毅今晚把女兒也帶來熱鬧了,但她中途忽然哭個不停,奶孃一查是尿了的緣故,就將其抱來了客房收拾。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可皎皎一見要被抱出門就又開始哭。
奶孃也分不清她這是怕外頭冷還是怕外頭黑,或是單純不願出去,她一要走,就歇斯底里地扯著她哭,將她急壞了。
這離開也好半天了,無論是磨著長時間不回去,還是帶個哭成這副樣子的姑娘回去,她都怕被怪罪。
她正拿不定主意呢,皇上就出現了。
鄭衍聽罷,盯著小女娃眨了眨眼,小小咳了聲,認真道:“既然她不想出去,那就在這待一會,也沒什麼關係。”
“這……”
“朕反正無事,就在這看著她,你回去跟你們家大人報聲信便好。如實說就是。”
讓皇上替她看孩子?奶孃傻愣住了,可皇上都這麼說了,奶孃雖不敢讓皇上帶孩子,但更不敢說不,只好應了聲是,回身將孩子穩穩放在了床上,就退下匆匆忙趕回席上去了。
鄭衍見人走了,孩子氣地轉了轉眼珠,探出頭看了下四周,便將房門緊緊關上,然後舔舔嘴唇迫不及待地小跑到了床邊。
女娃娃一被放到床上,果然就沒有再哭了,鄭衍站在床前低頭看她,就見她正瞪起一雙圓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東看西看,還撲稜著雙手左翻右搖,想要坐起。
鄭衍便問:“你想坐起來嗎?朕幫你吧。”
小女娃也不知是聽懂還是在使勁,重重哼了聲,鄭衍也就當她同意了,用力將她抱起靠坐在了大靠枕上。
剛剛還哭得跟個什麼似的傢伙,轉眼就樂呵了起來,咧著嘴笑得眼兒彎彎,雙手在身旁亂舞。
鄭衍深吸了口氣,用著商量的語氣跟她說話:“朕是不是幫了你一個大忙?你肯定很感謝朕對不對?你又不會說話,沒法謝朕,那就把帽子借朕玩一玩吧。”
鄭衍從一進門,眼也不移地看著的其實不是皎皎,而是她頭上戴著的小絨帽。這帽子也不知是誰織給她的,與尋常的都不一樣,從未見過,特別好看。帽子上還摻了好多種顏色,更有趣的,是左右兩邊還各立起了兩撮小角兒,正中央黑黑一個大圓點,像只呆呆的小鹿似的。
第一眼他就瞧上了,心直癢癢,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捏捏那兩個立起來的小鹿角。
可他是皇帝,當著旁人的面,又不好做這種讓人笑話的行徑,至於搶人家小女娃的帽子,這就更不行了。
現在好了,這裡沒外人,小娃娃也不會告訴別人。鄭衍等了三個數,見皎皎沒反對,就當她同意了,興沖沖地朝她的小絨帽伸出了手。
皎皎見一雙手往她腦袋上湊了上來,就仰了腦袋往上瞅,兩顆黑瑪瑙似眼珠子轉啊轉的,似乎很好奇。
小女娃仰頭,帽子也被她帶著往後去,還好鄭衍已先一步握住了那兩個鹿角,輕輕一提,帽子就脫下來了。
頭頂上突然一輕又一涼,這感覺突如其來,皎皎整個人彈了一下,小嘴開合,張的像眼睛那樣圓,直愣愣地瞅著鄭衍。
鄭衍緊張地捏著帽子,見她傻了一會,不過沒哭,反而覺得好玩,開始咯咯笑了起來。
沒哭就好,鄭衍放了心,挪著往床上一坐,甩著兩條小腿高興地把玩這頂小鹿帽。
宮裡頭可沒有這樣的東西,況且他每天都很忙,要上朝要學習要議事還要批奏章,根本就沒功夫玩。
身邊永遠有一大群人圍著,走哪跟到哪,他時刻謹記自己身份,也不好意思玩耍。
鄭衍翻著小帽往裡瞧,心裡暗暗驚歎,這做帽子的人真厲害啊,究竟是怎麼織出這麼像的小鹿角來的?他翻了會又比劃著往自己腦袋上戴,上頭還存留著小女娃的溫度,很暖和,只不過小了一些,只能鬆鬆搭在頭頂上。
皎皎自己在哪傻樂了半天,似乎才發現這個小哥哥拿到帽子,就再沒搭理過她了,嘴角一拉,不太高興了。
於是嗯嗯啊啊地衝他揮舞手臂,見他轉頭看過來了,便又開始傻笑。
鄭衍一手扶著帽子,一面看她手舞足蹈,也不知道她有什麼值得那樣高興的,樂成這樣。
這小女娃肯定忘了自己剛剛還哭得跟個什麼似的,臉上都還掛著淚痕呢,鄭衍想了想,就將帽子先擱到一邊,朝她挪近了一些。
女娃娃小衣前掛著帕子,鄭衍就抽出來往她臉上擦。
手要是重了小女娃就瞪起眼,輕了呢半天都沒擦掉淚痕,鄭衍前傾著身子,替她擦乾淨兩頰寬麵條似的淚跡,就費了老大的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