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護人。

這會太陽大，柯懷期一路小跑回家時，已經滿頭大汗了。

懷裡的飯依然還是滾燙的，三兩下開了門朝著父親的屋子裡走去。

屋子裡那股藥味兒經久不散，父親彷彿知道他給自己敷藥，但是已經並不在意了。

父親坐在輪椅上，坐在窗前。

“外面又下雨了吧？你又冒著大雨給我送回來。身上都要淋溼了。”白衣聲音滿是滄桑。

柯懷期愣了一下，看向外面的烈日。

“嗯。沒事，我帶了傘。”父親已經出現了幻聽了。

白衣兩眼無神滿是空洞，接過飯菜便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這六年，辛苦你了。”白衣吃著飯突然開了口。

柯懷期心裡微微一抖：“父親，我不辛苦。是兒子強留著你，是你辛苦。我去給你敷草藥……”眼淚要下來之際連忙快步出去了。

等他再次回來時，白衣竟吃完了飯。

“不要再給我敷了。這六年來，你天天回來送飯，趁我睡了敷藥，父親都知道。”白衣聲音緩慢，帶著無法忽視的嘆息。

柯懷期低著頭，手輕輕抖著，卻依然不停的纏上去。

“不，不。不能停。”聲音有幾分抽噎。

“我的身體我知道，沒有用了。一切都沒有用了。父親不能再陪伴你了。我只恨，自己做了太多錯事，連陪伴你長大的機會都沒有。”白衣劇烈的咳嗽，咳得喉嚨裡都是血跡。

但想到兒子還在跟前，又全都吞了下去。

鼻翼間全是血腥味兒。

“有用的，有用的。”柯懷期的手還在抖。

白衣突然拉住他，睜大了眼睛也只能看到個大致輪廓，兒子的模樣都看不清了。

滿是褶皺的手抓著他，抓的死緊，將他拉起來。

雙手在他臉上撫過：“讓我看看你的模樣吧。我會一直記得你。你是……我最珍愛的寶。”從出生便一直養在身邊，全都是他一人養大。

“不，不。我還小，我還要監護人。我沒有你過不下去的，我過不下去的。我還小，我才剛剛上初中，你再陪陪我。你再陪陪我。我從小沒有母親，只有你。你再陪陪我。”柯懷期滿是祈求，臉上還帶著不曾褪下的稚氣。

白衣心頭劇痛，如果，如果再重來一次，他，他一定會好好做人。

“你能過的，父親知道你。你會自己做飯，你會自己打理家裡，你會自己交學費自己規劃未來，你這六年什麼都已經會了。父親很放心。”白衣拉著他，卻只摸到他滿臉的淚。

心尖尖刺痛的他難以呼吸。

他以為自己能坦然的離開，能坦然的放下孩子。可直到真的到了時間的盡頭，卻發現自己依然放不下。

柯懷期低低的哭泣，那壓抑的哭聲聽得白衣渾身發疼。

他捨不得啊，他捨不得這個孩子啊。他還小，他真的還太小了。

“你現在不欠任何人，該還的，都由父親來。”你若是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人生，父親該如何悲哀，如何愧疚。

“錯的是我，餘下的罪孽也該由我償還。”

白衣渾身痛的發抖，柯懷期死死抱著他，依然都不能減緩半點疼痛。

“這，這是父親的所有家當。你，妥善儲存。”白衣很早便知道自己熬不過今日，早早便將所有東西準備好了。

穿的是阿音給他買的衣服，吃的是孩子帶回來的飯菜。懷裡抱著的是心愛的孩子。

柯懷期哭的不能控制不住自己，即便是早知道這一天會來，可依然控制不住的想要奢求更多。

“我能看見了，我又能看見了啊。”白衣突然眼神一定。

捧起兒子的臉，仔仔細細的看著他。

柯懷期看著父親眼裡的倒影，父親渾濁的眸子裡清晰地印著自己的倒影。

父親在笑，他卻渾身發寒。

第869章 白衣死

“父親，父親，您再等等我，再等等我。”柯懷期緊緊抓著他的手。

白衣想要搖頭，卻發現自己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原來，自己一直在強撐著這口氣等他回來。

“我看到你媽媽了，我又看到你媽媽了。她是不是原諒我了啊？”白衣眼神看著窗外，嘴角帶著笑。

柯懷期心底一涼，用手覆蓋住父親的眼睛。

“沒有，沒有，父親你看錯了。你看著兒子……不要，不要。我還做不好的，我做的飯菜不好吃，我洗的衣服不乾淨，我還粗心，我經常忘了關門，都是父親你幫我關的門。父親你忘了嗎？”

白衣卻只笑了笑，他知道，他的兒子其實都能做好。

只是總也會留幾樣簡單的事情給他。但自己覺得好像缺了父親過不下去一般。

“父親好累了，真的好累了。你這般聰慧，父親已經放心了。我也能好好面對你的母親。”咳咳……白衣使勁的咳嗽，一股子血從嘴角滴出來。

“父親該走了，父親真的撐不住了啊。懷期，父親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父親都知道。”白衣面上止不住的愧疚和心疼。

他如何捨得，他如何捨得啊。說的再好，都捨不得啊。

柯懷期見了心如刀割。

抱著父親低低的哭泣，小小少年壓抑著哭聲，看了讓人心疼不已。

“我該如何是好，我該如何是好。父親，我該如何是好。”

白衣聽著耳邊少年的哭聲，感覺到雙手移開了自己的眼眸，便再次看向天空。

“阿音啊，阿音，我將孩子養大了養的很好，你不會生我的氣了吧？

阿音啊，你來接我了嗎？”

“咳咳，懷期很聽話，你見，見到了嗎？他長得很好……他不會被我所連累了。真好……”

“阿音啊，能見到你真好。你笑起來真好看，就像從前在海邊一樣……”

“我好像又聽到了海浪聲，那段時間，是我漫長的歲月裡，最開心的日子。”

“阿音啊，那是我最快樂的日子。如果，我能早些遇見你，該多好。”白衣緊緊抓著兒子的手，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身上常年劇痛的他，此時也變得舒服起來，好像被陽光籠罩，耳邊是海浪聲。

還夾雜著阿音歡快的笑聲，她在陽光下，赤著雙腳踩在水上，笑的極其開懷。

“來啊，哥你來啊，快點啦，今天出海一定能滿載而歸。”彷彿透過光，一雙手伸了出來，白衣嘴角噙著笑，用盡最近的力氣舉了起來。

啪嗒……

手舉起的瞬間，便無力的落了下來。

面上帶著安然的笑，靜靜的躺在兒子懷抱裡。

肌膚早已老的不像話，說起來都不像是柯懷期的父親，倒像是祖父。但即便是如此，也能透過那層肌膚，看出他極好的相貌。

柯懷期緊緊將父親摟進懷裡，壓抑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