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人。”
他的目光實在太過溫柔篤然,特使終於說不出話,停下腳步,看著他的身影片刻不停地沒入黑暗。
顧淵的心緒同樣並不平靜。
國事動盪,難容完卵,他連對未來的企盼都只敢深藏心底,更遑論談愛。
可他愛。
他當然愛。
只是這個字要被說出來,實在要凝注太多的感情。他的身體依然發冷,血液卻在體內滾燙呼嘯,彷彿因為那一句戳破心事的話而汩動著燃燒起來,心臟在胸口緩緩跳動,卻彷彿在耳鼓隆隆轟鳴。
眼眶悄然發燙,顧淵握住那枚木質平安扣,輕貼在唇畔,腳步趕得愈快。
震動已經平復,瓜爾星人大概有自信將他深埋在了地下,一切重新安靜得如同從未發生,只是上升下錯的礦道依然支離破碎。
他是從地下河的中游被衝下來的,根本無法根據來時的路走回原處,但他卻已牢牢記住了兩人分開時距通風口的距離。
破碎的礦道依然是礦道,只要在腦海中拼湊回原本的大致情況,就能找得回去。
陸執光一定還在那裡等著他——顧淵拒絕去思考任何其他的可能,他已在強弩之末,只憑著心念撐到現在,那些念頭只要稍加考慮,就會將此時的他徹底擊垮。
探照燈的光芒晃動著,顧淵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跋涉,碎石在腳下滾落,卻無暇顧及。
他已走到了兩人分開的地方。
礦道在巨震之下完全破碎變形,石林聳立,遮蔽了大部分的視線。顧淵扶著石臺穩住身形,高聲喚著少年的名字,卻始終沒有迴應。
一定是聲音還不夠大。
光線細細掃過每一處可見的角落,卻依然被不少石壁遮擋住,光芒晃動,投下令人心悚的暗影。
顧淵全無心思去留意那些石影,只是焦急地奔走著,聲音漸漸喑啞,喉間隱約泛開鹹澀血氣。
他的少年向來聽他的話,不會自己亂跑,況且以陸執光的體力,也根本沒辦法自己走出去多遠。
他不該找不到。
痛楚從臟腑清晰傳來,顧淵身體發冷,幾次都險些踩空,卻依然兀自支撐著最後一點希望,奔走在一處處聳起的石壁間,檢視著最不起眼的縫隙。
他不該找不到的。
*
陸燈靠在狹小的石稜間,手中依然握著一枚石子。
他沒有變過位置,只是石塊的變動擠壓將他的空間變得極為狹小,光線幾乎全然透不進來,即使搜尋得再細,也極有可能將他忽略過去。
他聽見了顧淵的聲音,但他的體力已經徹底耗盡,又無法出聲,居然沒辦法給出任何迴應。
光影不斷晃動,他聽著顧淵的聲音漸漸啞下去,甚至能想象得出充血的聲帶強行發聲帶來的嘶痛。
有幾次,顧淵的腳步甚至已經離他很近。或許只隔著一塊石板,或許只要拐個彎,只要他能說出任何一句話,哪怕一個字——
可他卻什麼也說不出。
毒氣徹底剝奪了他的聲音,只能發出短促氣流。如果他的力氣足夠,他也能自己跑出去找顧淵,可現在他卻連手都抬不起來。
這樣的擦肩而過,感覺可實在不算多好。
胸口空得發冷,眼前被變幻的光影晃得暈眩。陸燈嘗試著動了動手指,將那枚石子拋下去,發出的微弱聲響混在顧淵急促的腳步聲中,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
這樣細微的動作已經徹底耗盡了他的力氣,他什麼也做不到了。
淡白的唇細微地動了動,氣流劃過被毒氣麻痺的聲帶,陸燈嘗試著挑起唇角,最後喚了一聲顧淵的名字。
身體順著石壁滑倒下去,他頸間的鈴鐺也隨著輕晃,忽然清脆地響了一聲。
顧淵猛地停住腳步。
鈴鐺的聲音極細微,他卻絕不會聽錯。
凝固的血液瞬間奔湧,衝得他眼前陣陣發黑,胸口激痛攪著狂喜,狠狠撞擊著心口。他幾乎是撲向聲音傳來的位置,扒開石塊,提著探照燈的手不住輕顫,卻仍細細掃過每一處可能被忽略的角落。
極狹的石稜間,燈光掃過一道陰影。
身體偏在這時候使不上力,顧不上碎石稜稜地硌在肘間雙膝,顧淵俯身滑過去,把那具身體搶在懷裡,死死抱住。
那雙眼睛是安靜闔著的,羽睫纖長細密,在眼瞼投下一小片暗影。
倉促探向少年的腕脈,顧淵的手抖得厲害,反覆摸了幾次,才終於摸到微弱搏動。
熱流終於衝上眼眶,迅速將視線染得一片模糊。
他的腿已軟得站不起來,索性就這樣坐在地上,扶著少年在自己懷間靠穩,將探照燈擱在一旁,快速在書包裡翻找著應急的藥品和針劑。
針頭在燈下映出寒光,小心翼翼地沒入腕間淡青的靜脈,顧淵屏息替他將應急的營養針注射下去,正要去處理他肩頭的傷口,動作卻忽然一頓。
懷中的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正靜靜望著他,向來溫潤清湛的瞳眸帶了罕有的茫然,目光遲疑著停頓在他臉上,力竭的渙散之餘,透出分明難以置信的恍惚驚喜。
那樣的驚喜太過明亮,亮得顧淵眼眶發酸,含淚朝他微笑起來,慢慢揉著少年的短髮,在他額間落下輕柔的親吻。
“我來晚了,對不起……”
他以為陸執光會依舊朝他露出安靜的笑容,懷中的少年卻忽然眨了眨眼睛,水汽飛快聚集,眼淚已大顆砸落下來。
顧淵胸口狠狠一滯,擁著他的肩臂止不住用力收緊,把人牢牢護進懷裡,叫少年靠在自己的肩頭。
溫熱的液體迅速滲透衣物,在地下的寒氣中轉眼冰涼。
心疼得說不出話,顧淵只能一遍遍細細吻著他,小心地替他拭淨臉上的淚痕。忽覺臉上一片冰冷,順手摸了摸,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竟也落了一臉的淚跡。
柔和的拍撫下,懷中身體的隱約顫慄終於漸漸淡去,安靜地伏在肩頭。
顧淵在他唇畔落下最後一個吻,力道輕柔地翻轉手臂,叫他靠在自己臂間,小心檢視著肩上早已被血跡重新浸透的傷口。
衣物被剝落,少年單薄的肩膀在寒氣中本能瑟縮,力道卻依然微弱,顯然連想要動一動都難以做到。
“很快就好,很快就好了……”
顧淵溫聲哄著,把探照燈拉得近了些,利落地替他重新清創,上藥止血,換了新的繃帶仔細綁好。
本以為陸執光已重新力竭昏睡過去,做完這一切直起身,卻發現少年的目光依然落在他身上,眸色仍透著恍惚不安。
胸口疼得發悸,顧淵脫下自己的衣物替他穿好,把人往懷裡護了護,才要詢問他還有哪裡不舒服,心頭卻倏然一跳。
他終於意識到了哪裡不對勁。
陸執光雖然寡言,卻依然會及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