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道:“李小五,你可知道生前受傷和死後受傷傷口處會有所不同?”
李小五一聽,臉色煞白,但又強自鎮定下來,道:“大人為何要與我說這個?”
宋卻覺得他心態不錯,像是殺人過後還能冷靜下來栽贓嫁禍的心理素質。
“你在他背後捅的那一刀,創口皮縮骨露,是生前傷的特徵,而用張麻子的刀捅的創口斷層整齊,白骨未露,是死後傷的特徵。也就是說,你捅的那一刀,是他生前受的最後一次傷。”
李小五大驚,身體抖得跟篩子似的,死死撐著一言未發,最後竟道:“大人,你若用這種聞所未聞的事情給我定罪,豈不是無從證實?”
這正是高鳳林所擔心的一點,他雖相信宋卻的才智,但有許多方法實在不是眾所周知,作為證據未免缺乏說服力。
宋卻笑道:“真理,切實存在,可以重現,若有人不信,證明給他看便是了。這種現象,如無意外,一百次的實驗便能有一百次的重現。”
宋卻用的詞彙在他們聽來有些陌生,但不難理解,高鳳林聽了止不住拿眼去掃宋卻,他說的倒容易,哪能真的在屍體上做這種嘗試,辱屍的罪名可不輕!
宋卻裝作沒感覺到高鳳林的眼風,鎮定自若地看著李小五,還微微含笑。
李小五能想出那一番應答已是盡力,此刻自然想不到高鳳林想到的那些,也猜不到宋卻是在瞎扯詐他,顯然有些動搖了,不像剛開始那麼堅定。
宋卻見他如此,知是好時機,再接再厲道:“李小五,你與胡二因為學習木工相識,你天分不如胡二,但另有長處,支了一個餛飩攤,胡二還給你打了桌子。你雖有些嫉妒他的天分,但也感念他的情義。你有些小聰明,更重要的是有自制力,偶爾會去賭坊玩一把。有一次便將胡二一起帶了去,誰知道他一把就贏了個大的,運氣之好,讓你再難平靜。可偏偏這時候,胡二又做了件讓你感動的事,他借了一大筆錢給你,解了你的燃眉之急,讓你的生意能徹底做起來。而他說是借錢給你,其實和送給你也沒有兩樣,這些年來更是沒有找你要過。但在前些日子,胡二決定戒賭,重新開始做木工活。因為賭博他的家底都空了,想要從頭開始需要點錢,他就想到了你。而你,早就把那一筆錢是借的忘到了天邊。”
李小五有些驚恐地看向宋卻,像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知道這些細節。
宋卻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說中了大半,趁熱打鐵道:“胡二來找你要錢,你自然不願意給,你和他說賭坊出千,他便傻乎乎地去了,想要討回些錢。可惜他沒出事,也沒要到錢,自然又回來找你。他來找你,你請他到廚房,給他下了一碗餛飩,想要套交情來混過這件事。可胡二這次很堅決,態度明確,他不要求你一下還清,但一定要你還。你本來就對他有不滿,一起做學徒的時候,他比你有天賦,更受師傅倚重。就連去賭坊,他的運氣都比你好。這些不滿本來就是因為他對你厚道你才忍下來的,現在是一點都受不了,惡從膽邊生,你拿起了一旁的刀,趁胡二背對著你的時候,狠狠地紮了下去。胡二身材比你高一些,他掙扎開來,轉身就跑。本來胡二受了傷,是跑不過你的,可他出門的時候撞見了你的鄰居,你怕被看見,沒有馬上出去。過了一會兒才跑出去追,你追他的時候只是本能,也不知道追上了是要做什麼。可等你看到胡二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倒在地上斷了氣息,唯一的傷口就是背心處的傷。你殺人了,刀是剔骨刀,形狀有一點特別,你很快想到你會暴露,決定栽贓張麻子。你把抓著胡二的腳,把他的屍身拖到了張麻子家附近的樹林,又去張麻子家中偷了他的刀,在胡二的胸口狠狠紮了一刀以後,將帶血的刀扔回張麻子的院子裡。”
宋卻說到這裡,李小五已經嚇破了膽子,顫抖道:“你都看到了是不是?有人!那天晚上有人!”
宋卻的描述宛若場景再現,饒是李小五心理素質過人,此刻也不禁毛骨悚然起來,彷彿在他殺人拋屍的那個晚上,旁邊一直有雙眼睛緊緊地窺視著他。
宋卻透過各人的問話和性格,前前後後推敲了幾遍才推敲出一個滿意的版本,裡邊對於一些細節的描述其實帶著點猜測,他也沒有全然的把握,只是為了加強對李小五的打擊。果然,被他說中多個細節後,李小五的心理防線潰敗,驚恐之下說出的話,已經和認罪無異。
高鳳林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此刻緩過神來趕忙讓李小五簽了認罪書。
困擾了高鳳林許久的案件就這麼解決了,李小五犯的是殺人罪,張麻子則是定的傷人罪,一個被關在牢中等待處決,一個罰過之後便放了回去。
高鳳林有些猶豫要不要去胡二家裡走一遭,宋卻道:“你便去一趟吧,不去的話你怕是晚上都睡不著。”
高鳳林一想也是,問道:“你不去?”
宋卻搖搖頭,看上去有些悵然。
第34章 屍骨含冤(十)
高鳳林去看過胡娘子和胡老孃後來找了宋卻一次, 臉上的悵然和宋卻之前如出一轍。
宋卻請他坐下, 成碧去提了一壺熱茶來。
高鳳林忍不住長吁短嘆。
宋卻給他倒了杯茶,色澤瑩潤, 水色裡泛著微微苦意。
高鳳林喝了一口,被苦的五官微皺,有些不滿道:“子授, 你怎麼都不問問我為何唉聲嘆氣?”
宋卻感覺到腳下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便低頭一看, 結果對上了三雙驚恐的眼睛,他一頓, 又若無其事地起身, 對高鳳林道:“你去和胡娘子他們說了真相吧?”
高鳳林點頭,道:“胡娘子似乎是崩潰了, 哭的怎麼都停不下來,我這個外人看著都不是滋味。”
宋卻道:“能知道真相到底是個慰籍,起碼她知道, 她相公是真的想要回頭。這點或許在短時間內會讓她更痛苦,因為是她勸的胡二回頭。但時間久了,或許會是個安慰。”
這正是讓高鳳林跟著難受的一點, 他覺得自己帶去的訊息讓事情更糟了,本來似乎已經排遣過悲傷的兩個婦人又重新陷入哀傷的情緒裡,像是抓著浮木一樣,高鳳林連忙問道:“怎麼說?”
宋卻道:“比起讓自己的相公、自己的兒子揹著不好的名聲死去,現在這樣的悲傷是一時的, 她們最後會想開的。破案就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你揭開的真相是會讓事情變得更好,還是變得更壞。”
高鳳林嘆道:“所以你才不去。”
宋卻苦笑道:“我雖然看的明白,但還是不擅長。人的情感是最難負擔的。”
高鳳林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這個縣令初來乍到,很多事情是無從下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