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師,那個……我有個問題不太懂,可以問一下嗎?”
林介轉過頭,朝自己的學生露出了標誌性的溫和微笑:“可以,有什麼不瞭解的,隨時都可以找我問,我很樂意解答。”
他補充了一句:“我辦公室的位置知道嗎?”
面前的女孩有些受寵若驚,微微舉起手中的書,遮住半張臉,掩蓋掉臉上的紅暈,聲如蚊蚋:“知道……”
她偷偷側頭看向了林介身後的拐角處,好幾個女生圍在那邊看過來,竊竊私語,帶著曖昧的笑容。
林介笑容更甚,然後道:“平時可以多來問問題,我還挺喜歡和學生們談心的。”
女孩的臉更紅了。
林介話鋒一轉:“不過,女孩子來找我的話,有一點要求,那就是至少兩個人結伴過來,或者直接約在公共場合,比如食堂就不錯。”
“誒?”女孩愣了愣。
林介回頭朝拐角聚集的女孩們笑了笑,溫聲道:“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這算是……婉言拒絕嗎?
“哦……”女孩有些失落,抱緊了自己手裡的書,但心中那種懵懂的衝動反而越發凝實,臉上的紅暈也更明顯了。
她小聲道:“那,老師的聯絡方式可以告訴我嗎?”
“可以。”
林介爽快地給了自己的手機號,反正他剛才上課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一遍了……
唉,一看這孩子上課就沒怎麼聽講,確實需要好好補習補習。
林老師心中扼腕痛惜。
女孩又深呼吸,鼓起勇氣問道:“這週末可以約老師去學校旁邊的星巴克嗎?”
林介一愣,有些抱歉地道:“這週末不行……我要做一個民俗研究的專案,那段時間要出差幾天去石洲實地調研。”
女孩眼睛一亮:“我老家就在石洲,那邊的玉器很有名的,是關於這個的研究嗎?”
她舉起自己的手腕,上面是一串雕刻了精緻花紋的白色珠子,看上去是玉石材質。
林介有些意外,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
“下週一我大概就回來了,那天你有空嗎?”
女孩立刻點頭:“嗯!”
她露出了羞澀的微笑:“謝謝老師!”
然後像是一隻小兔子一樣飛速跑掉了。
林介在後面揮了揮手,看見她有些興奮地被一群女生包圍,失笑地搖了搖頭。
“林老師,很受歡迎嘛。”
林介聞言側頭,看見了似笑非笑的一位女老師,她滿臉揶揄地道:“以前我怎麼沒看出來你有當情聖的天賦。”
林介依然保持微笑:“那說明你並不瞭解我,以前是,現在也是,陳覓老師,她只是一個來詢問我問題的學生,我還有三百三十七個這樣的學生。”
他說到這裡,便收斂笑容,直視對方:“我是要和他們都談一次戀愛嗎?”
陳覓舉手投降:“開個玩笑,我知道你一心事業……”
林介搖頭,沒好氣地道:“這和事業或者別的沒有任何關係,是原則問題,如果每個人都這樣想,哪裡還有學生願意來和我交心?”
林介一項眾所周知的愛好,就是和學生談心……或者應該叫做心理輔導。
明明和他的專業毫不相關,但卻廣受好評。
據說他還真透過聊天,讓一些心理有問題的學生成功有所好轉,甚至是比以前更加開朗了。
不過……林介的“全能”也是眾所周知的,連隔壁考古系、文學系都要經常找他幫忙,擔得上一句博學多才,再會點心理學,好像也沒什麼奇怪的。
林介毫不留情地道:“要不是我認識你這麼多年,知道你是在開玩笑,現在你已經被我徹底拉黑了。”
他看了看時間:“好了,我等下還有課,下次再聊。”
林介走後,陳覓洩氣般地嘆了口氣,扶額道:“他怎麼比小時候還難接觸了……”
旁邊的另一個路過的女老師“噗嗤”笑出聲:“能說出這種的話,也只有你了吧?但凡認識林老師的,誰不說他是整個Z大脾氣最好的人。”
她掰著指頭細數:“年少成名、樂於助人、為人和善、博學多才,唔……長得也好看,說話又好聽,溫文爾雅,還是單身。”
喂喂,是不是跑偏了?
“總之,這個人根本和難接觸不搭邊嘛!”
不,你不懂……
陳覓心累地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隨便換了個話題轉移掉了對方的注意力。
她心裡卻在想,到現在,除了她以外,應該沒有人記得,高中以前的林介,其實是個從來不笑的人了吧……
那個被所有人譽為天才的少年林介,性格冷漠平淡得嚇人,如果要形容的話,那就是一張真正的白紙。
單薄,鋒利,空白。
直到現在,陳覓再回想起來,也只能記起一個少年蒼白的輪廓,以及那雙眼睛。
無論是誰,對上他的目光,恐怕都會覺得——如果真的有神的話,就該是這樣看著眾生的。
陳覓第一次見到林介的時候,是在十四歲。
她跟著大人一起去拜訪一個在考古界名聲赫赫的老教授……不,準確來說,當時的林鳴海——林介的父親——其實只有四十歲,遠遠稱不上老。
但那個坐在輪椅上的,確實是一個滿頭白髮,老態龍鍾的男人。
那男人就如同一棵枯萎的樹,內裡的養分已經全部流失,只剩下了一張皺巴巴的乾澀表皮,眼神空洞得像是死人,內裡卻好像還留存著一絲瘮人的光。
那一絲光不知道由什麼維繫,就算只剩下了一點,也固執地不肯熄滅。
陳覓早已忘記了當時的大人們在談論什麼。
她的注意力全都被在場的唯一一個同齡人所吸引。
那個靜靜站在角落裡的少年有著黑色的頭髮和蒼白的面板,莫名地,給人一種好像很久都不見光的、長在陰影裡的真菌那樣的纖細感。
陳覓年幼時,曾將其歸結為每個女孩命中註定的王子所必須的矜貴氣質。
不過後來,她才漸漸明白過來。
那其實是一種……非人感。
“那個……你好,我叫陳覓,你叫什麼?”
少女怯生生地問道,捏著自己的裙角,在大人沒注意的角落裡,緊張地看向少年。
“林介。”
少年緩緩轉過頭,目光漆黑幽深:“森林的林,媒介的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