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外人來了。
信雲深只能憤憤地把腳收回去,繼續蹲在窗戶底下,等著來人離開,他好悄悄把高放帶走。
“高大夫,不知你的身體感覺如何了?!”一道聲音傳出來,居然是慕容驍。
信雲深捏緊了拳頭,牙關也狠咬著,一股莫名的酸氣在胸口中升騰發酵起來。
慕容驍,慕容驍,小放在洗澡,他憑什麼能進小放的房間?!
卻聽高放回道:“謝門主關懷。這藥湯泡到今天,我也早習慣了。託門主的福,這藥人之身不知道練不練得成,這藥湯卻是實實在在地大有裨益。”
“那就好。高大夫小時候身體受損,是該早日補回來才好。”慕容驍說著,居然在湯池邊坐了下來,向高放笑道:“小放,我來幫你洗頭髮吧。”
喀喀,緊攥的拳頭髮出了骨頭的聲音。後槽牙也被他咬得吱吱響,酸得人牙疼。
想殺人。信雲深臉色漲得通紅,握緊了劍柄。
“你夠了慕容驍,沒事你就去找點正經事幹,別在這裡討人嫌!”高放的聲音適時響起,話裡話外的厭煩不是一點兩點,“上一次的毒粉門主沒嘗夠是不是?!”
他幾句話出口,窗外的信雲深神奇般地得到了治癒,又能冷靜下來繼續靜觀其變。
第十集
慕容驍似乎對高放的態度習以為常,也不覺得受了冒犯,依舊笑道:“好好,不洗就不洗。高大夫還是對本座這麼兇。如果是信雲深那個小子,你一定不會拒絕他吧。”
信雲深在窗外聽到,不屑地撇了撇嘴。這老頭子居然跟他比,真是不自量力,小放自然不會拒絕他,小放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裡面沒有高放的答話聲,信雲深想他一定是點了頭,或者根本就不屑回答慕容驍的無聊問題。
高放沒有出聲,又聽到慕容驍開口道:“為什麼呢?!信雲深對你全心全意地好,小放又為什麼還要騙他,讓他離開。”
這也是信雲深最想問的問題,他把耳朵貼近了窗臺,瞪大了雙眼仔細地聽著,等著高放的回答。
高放還是沒有聲音,只有慕容驍說道:“你是嫌他年紀小,性格幼稚,怕他在一旁礙著你做事?!”
高放怎會嫌棄信雲深,他所想的也不是這些,但是對著慕容驍又有什麼必要解釋。他感覺得到信雲深對他的痴迷,那是一種信雲深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情愫,他的年紀使他有任性的資本,高放卻希望他能在離開之後想想清楚。
“信少俠是太年幼。”高放只道。
“年幼無知的信少俠,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小放,你要做的事有那麼多,可曾明白地告訴過他?!”
不等高放開口,慕容驍自己接著道:“一定是沒有。信雲深,雖然武功高強,人也聰明伶俐,可是他的性格實在幼稚,他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孩子,難堪大任。”
“他的確是個孩子,慕容門主這麼不遺餘力詆譭一個孩子的聲譽,又是什麼正直的作為?!”高放不悅地開口。
信雲深在牆外聽著這一切,卻聽來這樣的答案,原本膨脹自滿的一顆心,瞬間被擊得粉碎。
在高放眼中,他就只是一個難堪大任的孩子?!因為不值得信任,所以才要用計將自己遣走,所以他有什麼事情都不跟自己說,情願跟慕容驍合作,也不願意讓自己幫他?!
信雲深向來自信滿滿的心,頭一次受到沈重的一擊。
最初時,高放是被他救回了一條命,那幾個月的相處,高放像可憐的小動物一樣只能依靠他,全身心地仰仗他。如果他不管,那他就會死去。那麼可憐,美麗,柔弱又可愛的小放,信雲深對於他的責任感是他之前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好像他必須為這個人撐起一片天。
沒想到小放竟然是這樣的想法,他連有事都要瞞著自己,他是真的嫌棄自己年輕幼稚麼。
年幼無知,這是信雲深最厭惡的詞語。
父親認為他年幼無知,把所有重任都交給大師兄承擔。
大師兄認為他年幼無知,總是對他百般保護。
江湖人認為他年幼無知,在他們的眼中,他的身份就只是清風劍派的少主人,是鼎鼎大名的楚大俠的師弟。
信雲深這三個字只有這些意義,卻從來不能代表他自己。
難道,連小放也是這樣想的麼?!
信雲深從窗欞中往裡面看,高放浸在水池中央閉目養神,神態怡然。他根本不需要自己來救--
他是大人,成熟的大人,他有自己的目標,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卻只是把自己當成少不更事的孩子,他在想什麼,也從來不曾明白地告訴自己。
信雲深握著劍柄的手越來越用力,手背上浮凸起淡淡的青筋,他自己卻毫無所察。
如果他現在衝進去搶人,高放是會跟他走,還是會站在慕容驍的那一邊,會鐵了心地留在焚心門,不跟他走?
原本沒有一絲疑問的答案,此刻,信雲深卻不那麼自信了。
信雲深在窗外蹲了良久,最終卻一轉身,踏著輕功飛過高牆,往焚心門外掠去。
高放不會跟他走的,他的直覺這樣說道。
像個惡霸一樣搶人,亦或是哀哀懇求,信雲深相信他用這樣的手段,一定可以把高放帶走。
可是他不稀罕。
不是心甘情願地跟他走,他不要。
窗外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慕容驍抬頭往外看了一眼,挑起唇角,露出一絲笑意。
“走得還真是利落……小孩子就是這麼殘忍啊。”
“你說什麼?!”高放皺眉看他。
慕容驍笑著搖搖頭:“我什麼也沒說,小放你也太疑神疑鬼了。對了,這藥湯泡得也差不多了,可以進行下一步了。”慕容驍蹲下來,用手撩起一捧藥湯,又淋灑在水面上。
“下一步,我要助你重新打通淤塞的經脈,一日之後,再行廢去。”
聽著慕容驍的話,高放的面色微變,在漆黑藥湯的反襯之下顯得臉色更白了一層。
“而後再重塑經脈,三立三廢,才能打好藥人之軀的底子。這一次可不同於藥浴這種不痛不癢的東西,還可以由得你們大夫改良配方。打通經脈再廢,這可是刻骨之痛。”慕容驍說完,看著高放。
高放迎上他的目光,點頭道:“慕容門主,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
慕容驍點頭,臉上卻少見地沒了笑模樣。
離開了焚心門的信雲深,在一個市集上隨便買了一匹馬,幾乎是橫衝直撞地往前跑起來,沿途不知道撞翻了多少小攤販的攤子,惹來罵聲一片。
“這是哪家的少爺公子在鬧市縱馬,還有沒有王法了?!報官,一定要報官!”人群的指責聲在身後遠去,信雲深越聽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