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力道卻震得絡腮鬍大漢虎口發麻,連帶馬車都後退了半寸,馬兒發出嘶鳴聲。
絡腮鬍心知怕是遇上了難纏的對手,一雙眼打量著這夾道駕馬衝過來攔截馬車的黑袍將領,喝道,“來者何人!”
大黑馬上的年輕將領收回白銅刀,一雙上挑的丹鳳眼傾盡娟狂霸氣,生得玉面,行如羅剎。
絡腮鬍大漢正尋思這是哪號人物,就聽那將領直呼慕小侯爺名諱,“慕行風!”
一雙玉白修長的手打起車簾,慕行風望著一身戎裝的燕明戈,溫潤的眸子裡化開淡淡的笑意,笑意背後,卻是誰也看不清的東西,“三師弟都這麼大了。”
突然提起這茬兒,燕明戈面色有些不好看,他下山那年才十七歲,彼時還一片少年心性,在衛柔和慕行風眼中,他就像是個半大少年。
那段掩埋的歲月裡,山上有溫潤清雅的大師兄,咋咋呼呼的二師姐,沉默傲嬌的三師弟,還有三師弟那個木頭隨從……時光荏苒,他們或多或少,都變了模樣,而今再會,亦只是倍感生疏和距離。
慕行風這話像是在燕明戈心口開了一個小口子,想起那段往事,燕明戈心中也有幾分澀然,他道,“你對不起師姐。”
慕行風看著高頭大馬上的少年將軍,眼底有淡淡的欣慰,也有太多其他的東西,他苦笑一聲道,“你曾也是世家子弟,世家的門楣,你該清楚。我若一開始就帶阿柔回府,阿柔生來自在,我怎麼捨得她半生都在後宅腌臢裡蹉跎?我知曉為妾是委屈了阿柔,可是她願意下山,我也必須得給她一個名分。燕珩,世家子弟不好當,世家夫人同樣難為……慕家如今後宅不寧,阿柔性子單純,我若在此時迎娶她,這無疑是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燕明戈目光發冷,“你既然知道你護不住她,當初為什麼要碰她?”
這句話落,二人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燕明戈看著他帶著些病態蒼白的臉,緩緩道,“慕行風,師父師孃不在,我會護著師姐的,只要她還在西北之地一天,你就再也別踏入西北一步!”
說完這句,燕明戈掉轉馬頭,狠狠一甩馬鞭,徜徉而去。
慕行風望著遠處的風雪裡,那馬背上一抖一抖遠去的黑披風,嘴角挽著笑意,溫柔卻又極致冰冷。
“主子?”絡腮鬍大漢出言打破沉寂。
“趕路吧。”慕行風放下車簾,眸光似乎隨著車廂裡的光線一起陰了下來。
為什麼要碰她?
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姑娘啊,他等了多少年,才等到姑娘可以成為他新娘的那一天?
世人都說慕家大公子有君子之風,他可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君子。
說他是卑劣小人分量都太輕了,他是忘川河岸爬出的惡鬼,披著一身皮囊,在人世尋他貪婪的一切。
他想要的東西,哪怕是成了碎片成了粉末,那也只能是他的,別人休想染指分毫!
這皇圖霸業,他要!
心上那個姑娘,他也要!
他捨不得對他的姑娘殘忍,那就用溫柔編制一個囚籠吧,哪怕算計了整個天下,也要把他的姑娘困在籠子裡。
把溫柔刻進骨子裡,只是為了蠱惑他的姑娘而已!
慕行風嘴角高高揚起,笑得那麼清雅,一雙溫潤的眸子裡,神色卻又執拗得殘忍,像是頻臨溺水的人不肯放下那救命的一根稻草,“阿柔,等我回來。”
***
沿街一處高樓。
半開的軒窗裡,恰好能看到青篷馬車緩緩駛過。
聶雲問一旁才六皇子,“殿下,是天下第一術士慕行風,貴妃十萬火急派人從京城送來書信,只為了告訴您他來了這西北,您不打算見見他?”
六皇子肩上的箭傷已經好利落了,只是他仍是有些畏寒的披了厚厚的狐裘大氅,還帶著幾分少年氣的眉宇間,慵懶裡帶著幾分邪氣,“三皇兄五番親赴潛龍山,才把他給請下山來了,他若是三兩句話就易主,那他這個天下第一術士怕是得惹人笑柄了。”
“那咱們就這麼讓他走了?殿下,這……無論如何還是見上一面……”聶雲還是不忍見六皇子放棄眼前這大好機會。
六皇子只是淡淡搖頭,“他選了三皇兄,憑著他的本事,若是助三皇兄一統了這天下,必然名垂千古。權和名三皇兄都許諾了他,那他還缺什麼呢?”
聶雲想了想,道,“財?美人?”
六皇子嗤了一聲,“若真有那麼一天,他位高權重,還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去查,他為何在朝堂動盪之際前來這西北,能在這關頭讓他拋下一切事物前來西北,只怕那才是他名利雙收之後都還求不得的東西。”
這番話讓聶雲猶如醍醐灌頂,忙道,“屬下這就去查。”
“等等。”六皇子叫住他,“燕珩在金童關一戰中立了大功,尋些稀罕物件兒送去,特別是討女人喜歡的。”
這次不用六皇子提點,聶雲也明白其中關鍵,燕珩曾經是燕家世子,什麼珍奇寶物沒見過,他們送去的東西只怕燕明戈根本不會放在眼裡,但是他的夫人聽說是個流放的丫鬟,一個丫鬟能有什麼見識?看到那些稀罕玩意兒必然心花怒放。有時候一個男人身上沒有弱點,那就從他的女人身上去找弱點。
聶雲正準備退下,猛然間似乎了想起了什麼,道,“殿下,金童關發生了一件奇事。”
六皇子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聶雲才繼續道,“朝廷送往邊關的鹽在蘆菔嶺被蠻子劫了,按理說邊關該斷鹽的,姚城這邊都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金童關那邊愣是一點風聲都沒有。幾日前姚城這邊的鹽商才高價買了食鹽回來,這幾日卻堆在庫房賣不出去,聽說軍隊把之前搶去的鹽都還給百姓了,燕珩的軍隊如今在邊關一帶民望極高。”
六皇子沉思半響,道,“莫非燕家屯有私鹽?”
“那些鹽商說對方手裡有鹽引,不像是販私鹽的。”聶雲道。
六皇子踱回太師椅上坐下,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著椅背,“不管是哪種可能,咱們也算窺見燕家隱藏勢力的冰山一角,三皇兄收下了天下第一術士,燕明戈是這亂世兇將,就看是紙上談兵厲害,還是血染疆場厲害了。我或許該學學三皇兄,拿出點誠意來,交代下去,那個鹽商若再出來做別的生意,讓我們手底下的人幫襯著些。”
聶雲連聲應是,官場上這些他也見識了不少,直接真金白銀送上府去,那樣的手段太低劣了,對方要什麼,不動聲色推波助瀾才是上上之策。
這樣做的後果就是,有一天林初發現自己甭管做啥生意,那銀子都跟流水似的嘩啦啦進了她的荷包,導致林初一度以為自己是個被學工科耽誤了商業奇才。
***
燕明戈回到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