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可笑,對她們的態度卻不以為意。在她看來,這些宮女也都是可憐人。十三四歲就入了宮,除了伺候人什麼都不會,被調理的奴性十足。而且各個都是見風使舵的好手,看起來大家各不相同,但其實都是一樣的奴婢,骨子裡就養出了卑躬屈膝捧高踩低的習氣。
午夜夢迴時,桑枝經常會想,封建社會真可怕。她惱恨自己怎麼就這麼倒黴,大好女青年竟莫名穿到這種地方做宮女,就像一場睡不醒的噩夢。
未時二刻,她和其他三位粗笨的宮女聽李應榮例行訓話。
“你們也算熬出頭了,坤寧宮是個好去處,以後你們到了那裡要謹言慎行,不該問的閉緊嘴巴,不該看的就當自己是個瞎子。倘若誰出去給我丟了人,再被丟回辛者庫來,咱們這裡的手段你們也都是清楚的。”李應榮不急不緩,像聊家常一樣說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話,“出了這裡,哪怕就是死在外面,我也不想再看到你們任何人回來。從今以後,你們就要住到儲秀宮去,那裡才是伺候皇家人住的地方。話,我也就不多說了,你們好自為之。”
桑枝和其他一眾宮女垂首聽罷,恭敬行禮,“是。奴婢多謝掌事教導!求掌事打我們罵我們吧!”
這種規矩真是變態。每次離開辛者庫的宮女都要例行說這番話,寓意是永不忘辛者庫的規矩。桑枝心想,根本不把宮女當成正常人,就是一件奴役的玩物,看著真可悲。更可悲的是,她自己也在其中。
李應榮就取了悶棍來,每人背上狠狠捶打三下。這種疼是鑽心的疼,但宮女在捱打時是決不許出聲的,再疼也得忍著,不然有失體面,那打得更狠。桑枝眼見著李應榮的悶棍來到自己面前,她就是邁不出那站出來的一步。這太變態了。可就是這猶豫的功夫,讓李應榮變了臉色,“桑枝。”
“是。”
李應榮打量她一會兒,忽然抬手重重一記悶棍落在她背上,直打得桑枝喉嚨裡犯腥氣。可她也跟別的宮女一樣不做聲。桑枝覺得自己完了,這一棍下手這麼重,看來剛剛自己是得罪她了。照這個打法,三棍下去,自己還能不能站著都是個事兒。她咬緊牙關等著後兩棍,沒想到李應榮後兩下竟輕落下來,跟沒打似的。她驚訝地抬頭,望向李應榮。正巧撞見李應榮意味深長的眸子,然而只轉瞬功夫,李應榮就變了臉色,“誰教你的規矩,竟敢看人眼睛!”
桑枝心頭一跳,暗道不妙。心知自己犯了大忌,雖然很想跪下去,可膝蓋好像綁直了似的,讓她難以屈膝。她竟又猶豫了幾秒,李應榮臉色極不好看,桑枝眼角覷見,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一咬牙跪了下去,“奴婢知錯!”
李應榮冷笑一聲,“好大的妖膽!敢在我面前興風作浪。”說著就將悶棍遞給了一旁的太監,“打。”
那輕飄飄一個字出來,桑枝就繃直了身子。她沒敢抬頭,餘光瞥見持悶棍的太監,暗自叫苦不迭——竟然是素來看她不慣的周成。桑枝咬緊牙關,自己這次只怕凶多吉少了。一下又一下悶棍落在她身上,桑枝喉嚨裡已經盡是血腥味。她的意識漸漸模糊,隱約聽見蔡宛芸的話,“李掌事,你這是什麼意思!這小丫頭是我選中的人,你把她打成這樣,我還怎麼帶走。”
李應榮道,“蔡女官這話不在理。只要沒出辛者庫,我就有訓導她們的責任。再說,我打她自然是因為她不守規矩。蔡女官要是帶她出去,到時連累了你,豈不要怪罪到我頭上?”
蔡宛芸冷眼看她,“那還要多謝李掌事了。”
“客氣客氣,應當的。”李應榮這才讓周成住手。
蔡宛芸漠然看一眼昏倒在地的桑枝,“既然如此不中用,那就好好在辛者庫待著學規矩吧。”就自行帶了其他人離開。
桑枝無論如何沒想到,自己竟然因禍得福,這頓悶棍吃的虧是不虧?她口中腥甜,醒來時才發現自己冷冷清清一個人。便不由一聲輕嘆,要是綠鶯在就好了。修養了幾日,待身上好些能走動時,便又有堆積如山的雜活要做。宜春和其他宮女還是不大願意靠近她,覺得她晦氣。她也無所謂,本來跟這些少女也沒有什麼話可說,無非聽她們聊些八卦。
“桑枝,掌事找你。”周成一臉不耐,傳話時眼神卻不似以往那樣厭惡,竟有幾分閃躲。桑枝不明所以。宜春在一旁看著,小聲說了句,“怕不是又犯了什麼忌諱。”自從桑枝要去坤寧宮之後,她身上就被宮女們貼了一個大寫的“衰”字,好像她做什麼事都不好似的。
可桑枝看著周成神色,卻覺得事情可能並沒有那麼簡單。周成最是勢利眼,卻不敢那麼明目張膽的厭惡自己……桑枝覺得,這次興許是好事。雖然這樣想,可心裡還是忐忑。
到了李應榮房間,桑枝不敢妄動,“見過掌事。”
“嗯。”李應榮淡淡掃她一眼,“知道上次,我為什麼要重責你嗎?”
“回掌事,是桑枝不守規矩,犯了忌諱。”桑枝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規矩的模樣。
李應榮細細打量她,“我本來覺得,你這半年長進不小,誰知道你是塊扶不上牆的爛泥。你當自己是誰家養的貴族小姐,膝蓋上藏了黃金跪不下去?”李應榮厲聲道,“學了這兩年的規矩,還敢胡亂看人眼睛,要不是綠鶯百般懇求,我早將你打發了。”
原來如此。桑枝心中一暖,忽然明白李應榮責罰她的原因了。那日就算她沒有犯忌諱,恐怕也免不了吃悶棍。只有打傷了她,才能讓她免去坤寧宮。她俯首道,“桑枝知錯。”
“那頓罰你本也躲不過去,犯忌諱倒是我沒料到的。”
桑枝就道,“掌事打桑枝,是為桑枝好。桑枝心裡對掌事感激不盡。”
她話音落下許久,不見李應榮說話。正不解時,李應榮卻走過來俯身看她,“這半年你倒像換了個人似的,雖然規矩不大通,但心眼比從前不知道聰慧多少,倒似個可塑之才。”
桑枝被唬了一跳,難道李應榮看出什麼來了?能做到李英榮這個位子的人都既迷信又人精,指不定就能想到別處去。她緊張起來。
不過這一緊張落在李應榮眼中,就讓李應榮笑了,“看來人沒有天生愚笨的,就是打得少。你棍子吃得多了,竟把心眼打通了。”
桑枝這才鬆了口氣,“是託掌事的福氣,桑枝雖愚笨,但有掌事悉心教導,事事以掌事為榜樣,自然也勉強學了掌事一絲行事。”
李應榮呵呵笑,“小嘴甜的。不過,這話倒也不假。你這斤兩,在我眼裡根本不夠看。”她揮了揮手,“下去吧。以後好好學規矩,再過段日子,就將你送出辛者庫去。”
“多謝掌事。”桑枝心裡說不上喜,也說不上憂。在這內廷,她一個宮女只有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