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急上火地吼他,為什麼不兇他不知道照顧自己,為什麼不追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都這麼不識好歹了……
鍾杳為什麼不生氣?
林竹胸口些微起伏,眼底有些燙,本能地又想攥拳,被鍾杳攔住,把林竹輕輕發抖的右手握在掌心。
鍾杳攏住他的手腕,瞳色溫柔,不只是說給林竹還是自己聽:“我是真不懂調養,可有個道理我還是懂的。受的傷要養好容易,要一點兒痕跡都沒有,得經年累月才行。不能著急,得慢慢來……”
鍾杳停頓片刻,望著懷中依然繃得死緊的林竹,輕輕一笑:“突然想起個事。”
鍾杳攬著他,話鋒輕巧一轉:“三年前,我剛出國的時候,國內挺多朋友都給我發訊息打電話……哀我不幸怒我不爭,說我不該這麼著急就隱退,沒完沒了地訓我,既然出了事幹嘛不找他們幫忙。”
林竹微怔。
鍾杳慢慢揉著他的手腕,力道輕緩,透過繃帶一點點落在陳舊積傷的關節上。
鍾杳:“後來我把他們拉到一塊兒建了個討論組,一塊兒訓了一頓,讓他們每人寫了五百字的檢查。”
林竹一嗆,忍不住咳嗽起來。
隱約弄明白了為什麼替鍾杳聯絡資源的時候,反而是當初和鍾杳關係最好的一批人怨氣最大。林竹揉揉眼睛,哭笑不得:“那些老師也是好心……”
“好心給我添堵?”
鍾杳抬眉:“我都發了朋友圈,說我打算一個人靜一段時間,他們非不聽,非得一個勁兒追著沒完沒了?”
鍾杳:“知道他們是關心,非得挑讓我不高興的辦法來關心我?”
林竹胸口輕輕一悸,抬頭望他。
鍾杳沒抬頭,繼續給他揉手腕:“糟心事趕在我身上了,我受著了,也好好地熬下來了。我能做到已經挺不容易了,他們不誇我,還跑來訓我。”
鍾杳:“非得逼我把為什麼信不過身邊的人的事兒說出來給他們聽,然後再讓他們跟著我一塊兒難受?”
鍾杳:“我能讓自己活蹦亂跳地好好熬過來,沒傷別人沒害自己,就已經用上全力了,沒法兒再把自己的傷口扯開,就為了讓別人放心了……”
鍾杳聲音平緩,一個字一個字打在他心上:“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不是故意的。”
林竹再忍不住,深吸口氣仰起頭,用力把眼淚逼回去,身上憋得輕輕發抖。
鍾杳攏著他,掌心貼在林竹腦後,護著他迎上自己的視線。
林竹眼前被水汽模糊成一片,深深深深用力吸氣,咬著牙,身上微微發抖。
鍾杳輕輕吻上他的眼角,語氣柔軟:“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林竹忍不住了,用力閉上眼睛,聲音喑啞發顫:“是……”
林竹十多年來說不出甚至不敢想的話,被鍾杳一個字一個字,藉著自己的事,徹徹底底地說了清楚。
鍾杳鼓勵地親了親他闔著的眼睛:“自己能說嗎?”
身邊的氣息太過溫柔,長久來如芒在背的荊刺被忽然寬恕,林竹胸口悸得生疼,緊緊攥著他的衣服:“我不是故意的,哥,對不起……我做不到,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不肯說當年的那些事,不是故意不示弱不讓別人碰,不是故意讓別人擔心著急。
不是故意……不識好歹的。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是故意的。
鍾杳抬手,拭去他眼角滾落的眼淚:“所以不著急的……咱們要在一起七八十年呢,現在就把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以後沒的說了,多無聊啊。”
鍾杳把他護在懷裡,一下一下地輕輕拍撫:“現在不都已經比一開始好多了嗎?難受的時候能發洩出來了,不喜歡的知道不要了,這就是個進步。下回再學會了有人欺負你就回頭找我告狀,再下回說不定就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了……是不是?”
林竹說不出話,忍著淚拼命點頭。
鍾杳眼底露出笑意,柔聲逗他:“來,為咱們目前為止的進步擊個掌。”
林竹微怔,抬頭看著鍾杳一本正經伸出的手掌,忍了半晌,還是噗地笑出了聲。
林竹用力點點頭,抬手和他擊了個掌,泛白的唇角止都止不住地翹起來,一頭鑽回鍾杳懷裡。
早清楚了經紀人一高興就喜歡抱著人亂鑽的習慣,鍾杳笑著任他在懷裡翻來覆去地折騰,手臂把人牢牢箍在胸口,低了頭正要說話,門口刷卡聲忽然嘀地一響。
兩人微怔,下意識直身看過去。
“鍾老師!您還好嗎?”
企劃在外面敲了半天門都沒人迴應,滿心害怕兩個人一塊兒煤氣中毒,捏著備用房卡一把推開門,急惶惶衝了進來:“林老師剛給公關發了好幾個紅包,嚇得公關滿地亂爬,偏偏然後就沒音了——”
企劃:“……”
鍾杳的領口敞開了兩顆釦子,被扯得有點兒歪,衣襬也撩起了一塊。
林竹正在往沙發裡鑽,可剛才那一眼也看出眼睛鼻尖都泛著紅,手腕上還綁著不知道什麼東西。
企劃:“嚶。”
鍾杳輕輕咳嗽一聲,把熟透的經紀人往身後藏了藏。
企劃僵硬邁步,按著進門的路線一步步原路退出去,在門外把門小心翼翼關上了。
聽著外面咚咚響起的沉悶聲音,鍾杳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大概是把敲門聲當成了裝修砸摟,啞然揉了揉額角,把林竹從背後挖出來:“是我沒留意……沒事的,都是自家團隊,不會出去亂說。”
林竹不懂衣服亂了有什麼不對,也不擔心企劃跑出去亂說,只是一心覺得自己在別人面前掉眼淚丟人,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甕聲解釋:“哥,我平時不這麼愛哭的……”
鍾杳笑笑,點頭:“我知道。”
林竹臉上還燙,撐身想多解釋兩句,被鍾杳圈回懷間,拍拍後背:“人這一輩子要掉的眼淚是有數的,都掉完了,後面的日子就只剩下高興了。”
林竹聽得微訝,睜大眼睛抬頭:“真的嗎?”
“真的。”鍾杳傳播封建迷信而不自知,含笑點頭,“像你這種,一看就是小時候沒掉過眼淚,都攢到現在了。”
林竹:“!!”
林竹剛被鍾杳從死衚衕裡領出來,現在聽他說得居然還一點兒不差,飛快坐直抬頭:“真的!”
鍾杳挑挑眉峰,看著眼睛裡快要冒小星星的經紀人,拿出畢生的演技沉穩下來,一下下揉他的頭髮:“眼淚排毒,心裡的事積得多了,就得排解。像我們專門做演員的,可以藉著演戲發洩一下,發洩出來就好了。你不演戲,就得在平時找機會……”
林竹滿心信他,被鍾杳三言兩語忽悠得頻頻點頭。
鍾杳徹底放心了,笑著低頭又親了親他,起身收拾東西:“走吧,回家。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