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陣轟隆的車聲驚醒的，看著天花板上的燈，意識慢慢清醒，可是頭疼欲裂。

我從床上爬起來，看著周圍陌生的一切，一時間竟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記得昨晚喝醉了，然後呢……

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腦海裡全無印象。這裡似乎是旅館，孫晴和蘇經年都不在。我揉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去洗漱間洗漱。鏡子裡的人頭髮凌亂，面色蒼白憔悴，像四十歲的大媽。

我胡亂洗了一把臉，匆匆收拾好出了門。路過旅館櫃檯的時候，櫃檯的小姑娘笑眯眯地說道：“你的男朋友好帥。”

蘇經年的確挺帥的，不怪其他的小姑娘會對他犯花痴。

“那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小姑娘搖搖頭。

問不出答案，我只好摸出手機給蘇經年打電話，手機顯示收到蘇經年發的彩信。

我打開彩信一看，面色全變了。

我拿著手機的手都在顫抖，心像是被突如其來的雷電劈成碎片。

照片上，蘇經年赤著胳膊，摟著別的女生。只是那個女生的面容太模糊，看不清楚是誰。但是，我確定那是蘇經年無疑，這張照片也沒有修過的痕跡。

在我心裡，蘇經年比雪還潔白，怎麼可能做出如此齷齪的事情？只是照片上的一切讓我沒辦法騙自己。

悲傷的眼淚落在手機螢幕上，照片如此刺眼。

我要去問點什麼嗎？如果問了之後，事情是真的怎麼辦？

我的腦子亂成了一團糨糊。

失去了莊離，我打心底裡是不願意失去蘇經年的。畢竟和他在一起是如此幸福，我不想讓幸福成泡沫，然後破滅。

我寧願緘默，只要不失去蘇經年。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給蘇經年打電話。

“你在哪裡？”

“我在你後面。”

我一回頭，就看見蘇經年站在不遠處，同樣也是滿臉憔悴。他的眼睛還紅著，說不定是與那個女生……

我不敢繼續想下去。

蘇經年幾步走過來，眼神閃躲地說道：“你睡的旅館滿了，所以我在旁邊又找了一家。”

接下來他是不是應該攤牌了？

可是他沒有，蘇經年依舊像往常一樣，拉著我的手問餓不餓，要去吃點什麼。

我掙扎著想抽離，最後又放棄這個念頭，只是低聲說想要回寢室休息。

蘇經年拉著我的手不肯放開，他低聲問道：“阿尹，你喜歡我嗎？”

我看著他那雙暗淡的眸子，反問道：“你那麼優秀，人人都喜歡。”

聽到我的答案，他的眼裡蒙上一層淡淡的憂傷。

“阿尹，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蘇經年的嘴角溢位一絲苦笑。我看不懂，明明是他背叛我，卻如此失落傷心。

或許是他愧疚，所以對我比以前還要好，所有任性的要求他都無條件答應。

我問他為什麼，他說道：“我只有對你更好，你才會一直待在我身邊啊……”

他的語氣卑微得不能再卑微，這何曾是那個風光的蘇經年。或許是因為他卑微的語氣，又或許是因為他說的話，我忍不住湊上去吻他的嘴角，蠻橫地說道：“蘇經年，你只能是我丁藍尹的。”

人應該有被原諒的機會，我一遍又一遍安慰著自己。蘇經年不過是走錯了一次路，或者他只是喝醉酒，發生的一切並不是故意的。

這樣為蘇經年開脫，只為了我能夠好過，只為了能夠將愛情繼續下去。他對我的好足以讓我欺騙自己的內心。

不知不覺，所有的回憶只剩下與蘇經年的點滴。

我們一起手牽手走過校園的每寸土地，我們也是學校公認的風雲情侶。每個夜裡，我們都會煲電話粥，彷彿有說不完的話。我們對彼此承諾，要一直相親相愛，直到老去。

那些回憶裡，再也沒有一個叫莊離的人，連夢裡也只有蘇經年。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情，只知道離不開他。

和蘇經年牽著手回宿舍的時候，我遠遠地看到丁宣的身影。他似乎長高了許多，臉部的輪廓也更硬朗了。他本來還微笑著，看到我身邊的蘇經年時，表情驟然僵住。

他皺著眉頭看著我，有些不悅地問道：“他是誰？”

蘇經年友好地伸出手，笑著說道：“你就是丁宣吧，我是你姐夫。”

丁宣盯著我，完全沒有伸出手的意思，似乎是在鬧彆扭。我拉著他的胳膊，轉移話題道：“你怎麼來了？”

丁宣噘著嘴，模樣十分可愛：“你很久都沒回家了，我來看看你。”

我敲了敲他的額頭，說道：“親愛的弟弟，你已經讀高三了。要是你媽知道了非要罵死我不可。”

“我不管啦。”丁宣硬生生地從我和蘇經年中間擠進來，將他擠到一邊，“丁藍尹，你怎麼又換男朋友了？”

莊離的事情我曾經跟蘇經年提過，他也沒說什麼。見他面色如常，我也不再多說什麼。

丁宣絮絮叨叨講了很多家裡的事情，原本高高興興的，說到慕蓮茹的時候，他垂下了頭。

“你媽媽怎麼了？”

“我媽媽……她好像和別人在一起了……”

對於慕蓮茹和別人在一起，我一點都不奇怪，她還年輕，依舊那麼漂亮，肯定不會孤獨終老。不過她和誰在一起我比較好奇，所以問道：“那個人你見過嗎？”

丁宣搖搖頭，繼續說道：“我知道不該阻止她，可是我真的接受不了……”

我明白丁宣心裡的那道坎是什麼，於是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

那天我和蘇經年帶著丁宣在學校逛了一圈，然後去學校的后街吃東西。整個過程中，丁宣對蘇經年都沒有好臉色，蘇經年也絲毫不介意。

送走了丁宣之後，蘇經年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弟弟好像不太喜歡我。”

我的心裡也在哀嘆，要找什麼樣的男朋友才能讓丁宣滿意。丁宣有時候耍小孩子脾性，連我都拿他沒辦法。

自從上次生日聚會之後，我一直沒有去找孫晴，也不知道那天她喝了多少酒。把丁宣送走的第二天，我去找孫晴，可是她宿舍裡的人說她已經幾天沒來上課了。我急忙給她打電話，生怕她出什麼事。

可是電話打了無數次都沒人接。

我的心像是被藤蔓緊緊纏住。在趕去她家的時候，我想過無數種可能性，最怕的就是她去賽車出了什麼事。

當我急匆匆趕去她家的時候，沒有看見她，倒是看到了光頭蹲在她家門口煩躁地抽著煙。

我兩三步跑過去，焦急地問道：“晴晴去哪裡了？”

光頭將菸頭狠狠扔在地上，然後踩滅，說道：“我在這裡蹲了三天都沒看見她。”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我的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奶奶死了……”

這麼重要的事情她居然沒有和我說。

現在她肯定很痛苦。她從小跟著奶奶長大，奶奶就是她唯一的親人。而如今，唯一的親人卻不在了，孫晴成了孤兒。那種感覺我太理解了，彷彿全世界只剩下自己，連呼吸都沒有意義。

光頭說修車廠那邊孫晴也好久沒有去了，我四處都找不到人，只好回了學校。

深夜，孫晴打電話來說在教學樓的天台等我。孫晴似乎喝了不少酒，連說話的語氣都帶著醉意。

給蘇經年發了一條簡訊後，我趕去天台。孫晴坐在地上，穿著超短裙，露出修長的腿。她絲毫沒有介意走光，只是孤獨地喝著酒，眼睛裡閃著淚光，臉上已經有了三分醉意。地上擺滿了空瓶子，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酒精味。

她正端著杯子，將一杯酒往喉嚨裡灌，我急忙走上去，將酒杯奪過來。

“你別喝了……”

孫晴轉過頭來，死死地盯著我，冷冷地說道：“丁藍尹，收起你虛偽的面孔好嗎？你這樣只會讓我更討厭你。”

我怎麼也沒料到這些話竟然是從好朋友的嘴裡說出來，只能呆呆地看著她，不知道做錯了什麼。眼前的孫晴陌生得讓人難以置信。

孫晴諷刺地笑了起來：“你又是這副無辜的表情，我們的丁校花跟一朵純潔的白蓮花一樣。”她的每句話無不是諷刺。

我訥訥地開口問道：“晴晴，你到底怎麼了？”

“我喜歡蘇經年整整喜歡了十年。十年！你知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心酸？我那麼努力去追上他的腳步，可是這份幸福你不費吹灰之力就奪去。丁藍尹，每次聽你講和蘇經年如何如何恩愛，都是在挖我的心啊。”說到這裡，孫晴已經是淚流滿面。

她說的這些話讓我震驚了許久。遲鈍的我從來都不知道孫晴喜歡的是蘇經年，所以當初才答應蘇經年做他的女朋友。我更沒有要在孫晴面前炫耀什麼，可還是狠狠傷害了她。我覺得愧疚無比，低著頭，眼淚像是開閘的洪水，啞聲說道：“對不起……”

雖然說再多的“對不起”都沒用，但我還是真心道歉。

“丁藍尹，你把蘇經年讓給我吧，算我求你。你和莊離在一起過，已經不乾淨了，配不上乾淨的蘇經年。你把他讓給我，好不好？”孫晴突然抓著我的雙手，滿眼祈求。

她捏疼了我的手腕，我皺著眉頭不說話。

“不好。”蘇經年的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

我回過頭，看見他的那一刻，心裡竟然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這樣瘋狂的孫晴，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對，或許蘇經年來處理更為妥當。

他大步走過來，牽起我的手，看著孫晴，緩慢而堅定地說道：“對不起，我喜歡的是丁藍尹。”

聽到最後幾個字，孫晴眼裡的光似乎湮滅了，她失魂落魄地後退幾步，不斷搖著頭，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你明明對我那麼好，還肯借錢給我……”

我拉著蘇經年的手，給他使眼色，讓他不要再去刺|激孫晴了。可是他繼續說道：“我只是把你當妹妹，從一開始到現在，對你沒有任何心動的感覺。你是個好女孩，肯定能找到比我優秀也比我更適合你的人。”

孫晴立即哭著高聲反駁道：“不，我此生只愛你一個人！”她拼命地擦著眼淚，幾步跑到天台的邊緣，彎著腰猙獰地喊道：“蘇經年，你要麼喜歡我，要麼我就去死。”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了。

風吹散了孫晴的長髮，也吹起了她的裙襬，那姿態帶著一種絕望悽然的美。

蘇經年驚恐地撲過去，想要去拉住孫晴。可是孫晴執意不肯過來。推搡間，我眼睜睜地看到蘇經年從天台上掉了下去。

那個畫面如同電影的慢鏡頭一般，讓人的內心充滿了更大的絕望與惶恐。那個夜太寂靜，我甚至都能聽到蘇經年的身體與風摩擦的聲音。

“咚”的一聲巨響，彷彿在我的心裡砸開一個大洞，鮮紅的血噴湧而出。

孫晴呆滯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不敢相信剛才做的動作。她高聲尖叫著蘇經年的名字，跌跌撞撞跑到樓底下。

我看著空蕩蕩的天台，剛剛蘇經年還牽著我的手，他的餘溫還殘留在手上，他溫柔的聲音還在耳邊，彷彿剛才發生的只是一場夢。

孫晴淒厲的尖叫依舊刺|激著耳膜，提醒我一切並不是夢境。我渾身被抽空了力氣，跪在天台上，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漸漸變得麻木。我眼神空洞地看著剛才蘇經年站過的地方，張著嘴，想喊他的名字，只是那三個字卡在喉嚨裡，喊不出來。

彷彿有人在給我做抽心手術，斬掉所有的血管，讓那顆心從身體裡剝離，疼得無以復加。

有人說，所有錯都該得到一次被原諒的機會。

可是有的錯根本不會得到原諒，也絕對不應該被原諒。它只會有報應，接踵而至。

比如永遠失去最親密的朋友，比如失手害死自己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