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恩似乎還想安樂死。”

陸易放下了勺子。

“喬恩曾經在美國的時候，床頭櫃裡就放著一把槍。”

劉志偉嚇得差點站起來。

“槍膛裡只有一發子彈，”陸易說，“你知道那是幹什麼用的。”

劉志偉的心臟完全揪起來，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陸易。

“安樂死是他選擇的最溫和的自殺手段了，即使你告訴我哪一天他用削蘋果的小刀刺進心臟我都不會太驚訝。”陸易垂下了眼睛，“他是一個抑鬱症患者。”

劉志偉張大了嘴巴，一瞬間嗓子被卡住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抑、抑鬱症？可是他……”劉志偉語無倫次，“他會笑，會開玩笑，還……”

“你知道許多喜劇演員，如卓別林，憨豆先生等，他們都患有抑鬱症嗎？”

劉志偉愣了愣，皺起了眉。

“他們在別人眼裡看來是平常的、普通的、歡笑的，但是他們內心的世界你永遠不知道，”陸易說，“你的任何語言都可能刺痛他們，他們的一切也可能都是假象。而他們必須辛苦地維持這種假象。”

劉志偉不敢相信。

陸易說：“這也是我把他送到這裡來的其中一個原因。我們已經無計可施了，我知道換一個新的環境可能是一個很大的冒險，但是我更希望他走出舊有的桎梏，看到世界的另一面。在這裡他不會看到那些讓他心痛的人，也不會讓他回想起過去一些事，他是全新的。我希望他能將這當做死亡後的一場新生，而這——也起作用了。”

陸易看向了劉志偉：“我很慶幸我們選對了人，Zeo。”

劉志偉沒有太明白陸易的意思。他怔怔地看著陸易，心頭又是震驚又是煩亂。他從前就想過為什麼喬恩要安樂死，一個好好活著的人，為什麼要安樂死。他查過安樂死的資料，看過安樂死的無數影片，有人躺在床上，讓人給他注射致死的藥劑，也有人自願而愉快地服下毒藥。這一切都讓他覺得荒誕而怪異。

劉志偉定定地坐在椅子上，直到陸易喝完了粥，起身走去廚房將碗放進水池劉志偉才猛地驚醒。

陸易回來按住他的肩膀說：“喬恩已在半個月前決定了自己的死亡，因此他在這裡每多活的一天，都是上帝給我們的恩賜，而你讓他活下來的日子，也會是他真正走向死亡之前感謝上帝的東西。”

第28章

第二天一早許庭的車就開到了樓下，坐在車上的是劉志偉的助理小盧和化妝師小楊。小楊先探出頭來跟劉志偉打了招呼：“志偉哥好呀！”

“早上好。”劉志偉輕輕地打了招呼。他的異常透過聲音讓前面開車的許庭都覺察到了扭過了頭來。

“怎麼了？”許庭看著劉志偉眼睛下的青影皺起了眉。

“沒事，沒睡好。”劉志偉無精打采地說著，心不在焉地上了車。他不是沒睡好，是根本沒睡。陸易的話讓他輾轉反側，不能入眠。

“今天的工作量很大，你抓緊在車上休息。”許庭雖然擔心，卻又不想耽誤行程。他看了看錶，試圖找出一些能跟劉志偉交談的時間。劉志偉的心態一直很好，許庭不是特別擔憂對方的狀態。

劉志偉全程路上都沒有說話。清醒之後他的思路也更加明晰了，黑暗和半夢半醒只能讓他的大腦一片混沌。

如果喬恩一直執著於自殺，而陸易也知道這一切，那麼看上去唯一沒有做好準備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他。喬恩對劉志偉隨手的付出拯救了他後半個人生，哪怕那對喬恩來說不值一提，卻對劉志偉來說有著極其重大的影響。劉志偉想不出要該怎麼報答喬恩，他更想不出要怎麼報答一個面向死亡而幾乎別無所求的人。他輾轉反側了一整夜，一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想明白了什麼。他不需要考慮這一切。喬恩在將每一天都當做自己人生的最後一天過，那麼他也只需要將喬恩的每一天都當做他的最後一天來珍惜。

劉志偉睡前查了很多很多關於抑鬱症患者的資料。他們總是害怕自己會給周圍的人帶來麻煩，厭惡自己，厭惡世界。劉志偉彷彿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陸易即使知道也依舊錶現得那樣淡漠。他不想讓喬恩認為自己被麻煩了。劉志偉也不想自己過度的擔憂成為喬恩的負擔。他是一個從前跟喬恩毫無關係的人，那麼他只需要承擔那個被給予的角色，讓喬恩感到哪怕一絲的快樂和放鬆，喬恩就有機會在踏上那條線的時候，重新回過頭來。

劉志偉開啟車窗，任由外面的風吹拂頭髮。他抿緊了嘴唇，神情同前一天看著車窗外的喬恩，有了一絲細微的相像。

-

劉志偉下車的時候，已經重新調整回了自己的狀態。小楊和小盧先前都不敢說話，直到此刻小楊才開口說：“志偉哥，好點兒了嗎？”

“放心，我沒事。”劉志偉衝他們笑了笑。

他在喬恩的身上看到了更多生和死的思考，因此看到小楊和小盧這樣細微的關心時，劉志偉也有了從未有過的感觸。

是不是因為隨時懷著必死的心，對人的善意才會這樣敏感呢？

劉志偉這樣想著，緩慢地下了車。

許庭直接將劉志偉送到了劇組。

大清早的劇組裡工作人員已經忙開了，搭建場地的準備燈光的，到處都是吆喝聲和搬動東西的聲音。

劉志偉被小楊帶去了化妝間，裡面還沒有別的演員到場。劉志偉坐到座位上時，忽然掏出手機，給喬恩撥了一個影片電話。

這通電話很久也沒有人接。直到劉志偉的緊張攀升到了頂峰，喬恩睡眼惺忪的臉才突然出現在了螢幕上。

劉志偉微不可見地鬆了一口氣。

“……現在才八點！”喬恩非常不滿地帶著濃重的起床氣衝劉志偉含糊地大吼。劉志偉看到他沒有舉著手機的那隻手把眼睛都蒙起來了。

“我們今天開始就要拍地下劇情啦！”

喬恩聽到影片那頭劉志偉興奮的聲音，把手臂微微挪開，眯開一隻眼睛，看著影片裡的劉志偉。“我給你的領帶戴了嗎……”喬恩含含糊糊地說。

“帶了！”劉志偉炫耀似的衝他舞動胸前的領帶，“我給你看一眼外面的……”

“我想睡覺……”喬恩咕噥著說。

“就一眼！”劉志偉很快把鏡頭轉向，透過化妝間門的一道小縫，喬恩看到了外面正在工作的許多人。

劉志偉的臉又湊近出現在了鏡頭裡：“我還沒做過主演之一呢！”

喬恩說：“求你了，我就想好好睡個覺……”

“八點是標準的上班時間，你該起床了！”

“我們九點才是……”喬恩幾乎快睡過去了。

劉志偉看到攝像頭距離喬恩的臉越來越近，最後終於砸到了喬恩的鼻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