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不歡而散之後,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正軌,夏拾雨沒有再提起宮雅的事情,她像曾經忘記阮子晴和木司南一樣,忘記了宮雅。
這不是正常的事,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訊號。
木司南發現這個訊號時,第一時間聯絡了張醫生,將夏拾雨又開始遺忘的事告訴了張醫生。
張醫生聽完久久沒有回神,最後在掛電話之前說了這樣一句話:“這下麻煩了,她的病,有復發的可能性。”
“幫我留心她的情況,一旦發作,她的情緒會非常負面,憂鬱症、躁鬱症併發。若是再有外界的刺|激,她甚至會想去死。”張醫生交代木司南後,又給夏媽媽打電話。
雖然前幾天夏拾雨才來複查過,但是事出突然,他還是要通知夏媽媽帶夏拾雨來醫院。
夏媽媽接到張醫生的電話,嚇了一跳。她擔心得不得了,這一天的時間似乎變得尤其漫長。她在等待夏拾雨回家,然後帶她去醫院。
夏拾雨此時還在上課,講臺上老師在講課,她的大腦卻異常靈活。這種狀態很熟悉,曾幾何時她似乎也曾是這樣的狀態。
她心中隱隱覺察到這種狀態不對,似乎很危險,但她始終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她就像個旁觀者一樣看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卻無法左右。
阮子晴很擔心她,一直在留心夏拾雨的表情。阮子晴覺得宮雅很過分,三言兩語就要摧毀一個人。
毀滅是這樣容易,反正壞掉的不是自己的人生,這種人太自私了。
失去親人的痛苦,她經歷過,可這不是傷害另一個人的理由。她憑什麼那麼理所當然地去指責夏拾雨是劊子手?
宮旭的死是意外,阮子晴後來也曾去查過這件事,那時候出過新聞,上過報紙,沒有人會懷疑那不是一場意外。
因為宮旭的呼吸調節器出的問題,肉眼根本無法覺察,只有很專業的安全檢查工具才能做到,然而他們沒有那種東西。宮羽沒有怪過夏拾雨,是否從一開始他就明白這些呢?
可是這樣的意外,被宮雅說成了蓄意,說成了疏忽。
這根本不是疏忽的問題!
夏拾雨那樣的性格,根本不會辯解,加上失去喜歡的人,這種痛苦,加深了她的歉疚,於是她就理所當然地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宮旭。
其實不是這樣的,宮旭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錯,那真的只是個意外,是個悲傷的意外。
因為這個意外,宮旭死在了深海,從深海回來的那個女生,其實也一直困在深海里。
其實這麼多年來,她都沒有上過岸。
為什麼沒有人覺察到呢?
她一直沉在水裡啊,就快要窒息而亡了。
那之後的第二天,夏拾雨沒有去學校。阮子晴一直在打她的手機,卻始終打不通。沒有辦法,阮子晴去找了木司南。他的神色很疲憊,大概一整晚都沒有睡著。
“你知道拾雨怎麼樣了嗎?”阮子晴沒有廢話,開門見山地問,“我打電話給她,一直打不通,你知道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嗎?”
木司南的臉色很不好:“因為宮雅的刺|激,她的躁鬱症復發了。”
“躁鬱症?復發?”阮子晴想起那天在商場裡,夏拾雨急匆匆抓住自己,問宮旭在哪裡時的情景。變成那個樣子的夏拾雨……根本不是夏拾雨啊!
“那要怎樣才能好起來?”她追問。
木司南輕輕搖了搖頭:“這種病,是好不起來的,只能暫時控制住,但需要保持心情愉悅,不能受刺|激。如果頻繁地發作,那麼會變得很棘手,一點小事情都能成為刺|激她發病的導因。”
“原來是這樣。”阮子晴的心都揪了起來。
一年的相處,她是真的將夏拾雨當成了最好的朋友,她不想看著朋友難過,她想她快點好起來。
“你知道她家在哪裡嗎?”阮子晴問,“我想去看看她。”
“那一會兒課程結束,在學校門口會合吧。”木司南說。
木司南的確一夜都沒能睡著,他的心裡並不好受。他沒有想到,在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宮雅把這些全都毀掉了。
這麼長時間的努力,抵不過三言兩語的傷害。語言真的很可怕,要傷害一個人其實真的很簡單,尤其是知道那個人最柔軟的地方在哪裡,一刀下去,直中要害。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宮雅變成了這樣的一個人。明明小時候的她很可愛,雖然有點小任性,但從不會做這種傷害人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木司南直接朝校門口走去,遠遠地就看到阮子晴站在那裡。她滿臉擔心,她是真的關心夏拾雨。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沉默讓人更煎熬。
“木司南。”阮子晴說,“你要把她從深海救出來,一定要救出來。”
“嗯,我會努力去救的。”木司南說,“放心吧,她會好起來的,我們要相信她,不是嗎?”
“是啊,我們要相信她!”阮子晴點了點頭。
到夏拾雨家的時候,夏媽媽很意外,她沒想到還會有同學來家裡看望夏拾雨。
夏拾雨在樓上,她從昨天到現在一直沒有睡覺。她睡不著,思緒異常亢奮。她知道自己需要睡眠,卻無法讓自己閉上眼睛。
這麼簡單的事情,她卻做不到。
她坐在電腦前,十指如飛,她在寫那本《如果森林有童話》。
再美的故事都會需要一個結局,現在她已經快要寫到結局了。
木司南和阮子晴敲門進去的時候,她正坐在電腦前,蓬頭垢面地打字。
日光從窗戶透進來,在她身上灑下了一層淡金色,她專注又認真的模樣,耀眼極了。
“她在做什麼?”阮子晴問夏媽媽。
“她在寫故事。”夏媽媽沒有隱瞞他們,“她睡不著的時候,就會寫故事。”
木司南放輕腳步走了進去,優美的文字在她指尖流淌。對他的到來,她渾然未覺。
“拾雨。”他輕聲開口喊她,將手輕輕落在了她的頭頂。
她打字的手猛地一停,仰起頭來,看到了站在身後的木司南。她一時間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木司南?”她詫異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問問你,什麼時候回學校?”木司南說,“拾雨,你會回去的吧?”
夏拾雨愣了一下。她很快反應過來木司南想說的是什麼,微訝的表情慢慢消失,最後露出了一個堅定的微笑:“嗯,會回去的。”
木司南和夏拾雨說話的時候,阮子晴沒有上前,她沒有去打擾他們,而是靜靜地站在一邊。
阮子晴想,自己如何去和她搶、和她爭?她身在地獄,如果沒有人拉住她,她會掉下去的。
說了一會兒話,木司南和阮子晴一起告辭出來,一路上他們還是沒有說話。
木司南迴了家,而阮子晴回了學校。
木司南必須去做一件事,他要見見宮雅。昨天發生那件事之後,宮雅一氣之下也回了家,今天沒有去學校。
他覺得,夏拾雨的心結在宮雅的身上,那是橫在夏拾雨心頭的一根刺,她是宮旭的妹妹,所以她能傷害到夏拾雨。
或許宮雅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這麼肆無忌憚。
他必須讓宮雅明白,她這樣下去,真的會毀掉夏拾雨的。夏拾雨是有一點責任,但那並不全都是她的錯。
他直接去了宮家,意料之外地,他在宮家見到了宮羽。
這麼多年沒有回家,宮家人對宮羽的忽然回來,似乎很是欣喜,不管怎麼樣,回來了就好。
“小雅呢?”木司南卻沒有心思去管那一家子其樂融融的喜氣。
“她在樓上吧。”宮羽看到木司南的樣子,好奇地問了一句,“發生了什麼事嗎?你怎麼怒氣衝衝的樣子?”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她。”他說完,徑直上了樓。
宮雅果然在房間裡。
她其實知道木司南來了,但她沒有下樓。她還在生氣,因為木司南竟然為了夏拾雨,當眾扇了她耳光。
“小雅。”
木司南的聲音很快從門外傳了進來。
“我不想見你!”宮雅大聲說。
“可是我不得不見你。”
門“砰”的一聲被開啟,木司南臉色漠然地出現在了宮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