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小節的那個裝飾音前短後長,你小心不要再是彈得那麼均勻了……”
“注意掌握節奏,你的指法已經非常熟練了,到時候不要怕……”
明明都是一些含著鼓勵的溫聲軟語,到了黎茵的耳朵裡全全變了。
“你為什麼會害怕臺下的觀眾,他們是會吃了你嗎?這段節奏要是再彈錯你就別上臺了,上臺也是去丟臉……”
“錯了,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這個切分音重音在中間,前面的彈輕一點……哭什麼,不許哭!也別喊我媽媽,我沒有你這麼無能的女兒……”
“你在sol上面轉指,轉過去以後哪個手指彈mi?這麼簡單的指法你為什麼老是彈錯?你是不是故意氣我的?是不是把我氣死了你才開心?啊?你給我說話啊……”
“為什麼這次比賽又是第二,要你得一個第一有這麼難嗎?肚子疼?別人怎麼沒肚子疼,就你正好在臺上肚子疼了?給我滾到琴房裡練琴去,你這個廢物……”
黎茵陷入過去的回憶裡,聲音又雜又亂,卻不停地圍繞著她轉。
她臉上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了,眉頭開始皺起,越皺越緊,一邊又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指尖的速度越來越快,卻反而節奏越彈越穩。
平心而論,她彈得真的很好,但是她的表情……
“咔!”導演也緊緊皺著眉,喊道,“黎茵!你怎麼回事,完全不在狀態!這要我怎麼拍?算了算了,休息20分鐘,你緩一下找找狀態。”
黎茵在“咔”的一聲過後才緩過神,眉頭絲毫沒有鬆開,甚至開始忍不住喘粗氣她的偏頭痛發作了。
她顧不上嚮導演還有周圍的其他工作人員道歉,站起來往自己的休息區大步走了過去,開啟自己的包開始翻找。
“你怎麼了?”賀北嘉擔憂極了,忙湊到她旁邊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頭痛的老毛病又發作了,吃點藥就好了。”黎茵終於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止痛藥,拿出一顆快速塞進自己的嘴裡,才去找水喝。
“等下,不能空腹吃藥!”賀北嘉本想阻止她,奈何她動作極快,根本沒來得及阻止。
吃了藥的黎茵彷彿是找到了心裡安慰,整個人都感覺好了不少,長長地撥出一口氣,坐到了自己休息的椅子上。
“你怎麼了?”賀北嘉坐到她的旁邊,“這幾天好像一直都不在狀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黎茵搖搖頭:“想到一點過去的事,有點入不了戲。”
她說著,又陷入了充滿陰影的回憶裡,尤其是在她前半生的記憶裡佔了絕大多數的母親。
在她人生最初的那段記憶裡,她的生活裡很少出現母親這個角色,她一直跟她的祖父母生活在一起的。
年幼的她並不明白精神療養院意味著什麼,只意外發現如果自己唱歌給母親聽,這個時而癲狂時而冷漠的母親就會對著她笑,於是從那時候起,她每天都會去探望母親並唱歌給她聽,沒想到精神不正常的母親竟然真的因此漸漸康復。
沒過多久,她搬出了祖父母的宅子,開始跟嚮往了很久的母親一起生活。
她的母親告訴她,自己曾是非常出色的歌唱家,既然她遺傳了自己優秀的音樂細胞,就應該代替她去完成她的音樂夢想。
年少無知的黎茵似懂非同,乖巧地點頭。
從此她的人生走上了被母親規劃好的路線,開始學習聲樂和鋼琴。
在母親嚴格的教育與苛刻的要求下,10歲那年黎茵已經把國內外所有青少年能參加的聲樂、鋼琴比賽的大獎拿了個遍,卻在一次國際聲樂比賽中,被當時的一位世界著名的高音歌唱家兼大賽評委警告,她是在冒著破壞她自己聲音的危險唱歌,建議她暫時放棄唱歌直到長大聲帶發育成熟。
母親對此又恨又無奈,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又開始逼迫她同時學習鋼琴、小提琴和芭蕾,培養她的樂感和形體。
黎茵為了討好自己的母親,放棄了自己所有的娛樂和自由,成了只會不斷學習和練習的機器。然而她所有努力的汗水與淚水,只換來了母親的一次又一次嚴格的批評、打壓和否認,即使她在比賽中取得了好成績,也難換回母親一絲一毫的笑容與鼓勵。
年紀漸長的黎茵與母親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因為母親不止限制她的人生自由,還限制她的思想,在她情竇初開的年紀不斷地給她洗腦,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叫她一輩子都不許談戀愛。除此之外,母親一直魔怔地告訴她,她有一個異常優秀和強大的敵人需要去戰勝,如果現在不努力,甚至沒有資格跟那個敵人站在同一個擂臺上,但同時又始終沒有告訴她這個強大的敵人究竟是誰。
一直到黎茵成年,她都沒有享受過任何……哪怕只有一天自由的人生。
長大了的黎茵終於忍無可忍,在好心人的經濟援助下襬脫了母親的控制,並施計把母親騙到國外的精神療養院關了起來。
隨後終於獲得自由的她,開始憑藉自己過人的外表和出色的能力在娛樂圈嶄露頭角,也因為從小被培養起來的高度專注的學習能力,她學什麼都很快,並在貴人的一路扶持之下,星途坦蕩,扶搖直上,年紀輕輕就成為了一個影視歌舞樣樣俱全的全能藝人,實力出眾、人氣爆棚。
然而沒想到的是,在她成名已久後的一次公開商演活動中,她的母親突然出現。因為她當時在現場的態度過於冷漠,甚至有些厭惡與強硬,很快引起了有心的黑子的注意。她就這麼被扒出了當年誘騙母親出國並把她關在國外療養院的事蹟,名聲一落千丈。
最終,在她開車趕回公司與公關團隊商量應急措施的路上,因偏頭痛劇烈發作而出了嚴重交通事故,當場身亡。
母親……
那些她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的陰影,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過去,歸根結底都源於她的母親。
黎茵其實一直都很想問問那個偏執得如同魔鬼一般的母親,這麼多年來,她住在療養院裡有過絲毫的反省嗎?有因為過去的所作所為,對她產生過絲毫的愧疚嗎?……還有,在得知了她的死訊之後,會為她感到一絲絲的心疼和難過嗎?
……只可惜這些疑問,如今都不可能有結果了。
黎茵陷在回憶裡不可自拔,一旁的賀北嘉叫了她半天,她一聲都沒有聽見。
賀北嘉神情心疼而又無奈,半晌終於打定了注意似的長長嘆了口氣,一把將她拉了起來。
他指了指遠處的導演,對她道:“去跟導演請個假吧,我給你看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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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茵疑惑不解,但也覺得自己今天的狀態實在是不佳,確實沒心情繼續演下去,稍微請個小假緩一下讓她理理思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