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開沒開,等讓李顯過去看看,也求幾枝回來插瓶。臘梅香味足,就不用薰香了。”
隆福寺離楊家稍有些遠,賢良寺卻是近。
“那就讓他跑一趟,反正也不遠,”楊萱渾不在意地說,忽然又想起賢良寺的素齋,她已經好幾年沒吃過了,便補充道:“順便讓他帶只素鵝或者素雞回來,晚上蒸著吃。”
楊芷啟唇淺笑,親暱地替她理理帽沿上的兔毛,“你這個饞嘴丫頭,春天時候,自己吃了大半隻撐得肚子漲,我以為你再也不吃素雞了呢?”
“哪兒的事?”楊萱睜大雙眸,“我怎麼不記得?”
楊芷撇下嘴,指著春桃道:“你說,有沒有這回事?”
春桃“吃吃”低笑,“賢良寺的素雞確實好吃,比真雞還香嫩。”
言外之意,那就是確有此事。
可楊萱腦子裡毫無印象,甚至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這麼貪吃的時候。在她記憶裡,自從嫁到夏家,就沒有特別喜歡吃的東西,哪怕是剛從地裡割的韭菜,剛從河裡撈上來的魚,她都沒有敞開過胃口吃。
當天下午,李顯果真跑了趟賢良寺。
賢良寺的臘梅雖然坐下了花骨朵,可遠不到盛開的時候,至少還得四五天的工夫。
但素雞是真的美味,周身烤的焦黃,筷子紮下去,滋滋泛著油花,看著很膩,咬起來卻軟嫩香滑,鹹鮮可口。
楊萱鼓著腮幫子說好吃。
飯後,楊芷先陪楊萱回到玉蘭院,又溜達著去了西跨院。
王姨娘正吃晚飯,見到楊芷,連忙招呼道:“姑娘吃飽沒有,正好給你留了只雞腿,快趁熱吃了。”
炕桌上擺著四道菜,兩葷兩素,跟正房院的並無差別,只份量上少了些。
正中的碟子上便盛著半隻素雞。
楊芷側身在炕邊坐下,笑道:“姨娘快吃吧,我剛也吃了,母親給我和萱萱每人一隻雞腿。”
王姨娘知道辛氏絕不會在吃穿上虧待楊芷,遂不多勸,極快地吃完飯,打發丫鬟歡喜撤去碗筷,沏來熱茶,笑問:“太太怎麼想起賢良寺來,是打算去上香?”
楊芷道:“不是,今兒夏公子帶了幾枝臘梅,我想起賢良寺也種著臘梅,正好萱萱想吃素雞,就讓李顯跑了一趟。”
王姨娘恍然,“我看夏公子時常往家裡來,他學問到底怎麼樣,家裡是做什麼的?”
“學問應該是極好的,聽父親說,比大哥要勝一籌。”楊芷微低著頭,臉上呈現出淺淺羞色,“家裡倒是普通,祖籍是山東文登,聖上登基那年進的京,將戶籍落在京裡。父親早已亡故,母親還健在,另有一兄一姐。”
王姨娘唇角露出幾分譏誚,“確實算不得好,腿上的泥點子還沒弄乾淨呢,這樣的人家結交不得。”
楊萱詫異地問:“為什麼?”
王姨娘細細道:“你想,夏家是漁民出身,才進京十餘年,肯定滿嘴的魯地話,你能聽得懂?就算是口音改了,可夏家闔家沒讀過書,你想談陽春白雪,她們說下雪不如化雪冷,這能說到一塊去?更要不得的是夏家還出了夏公子這樣的人才,全家還不得當眼珠子般看待,他要是急了惱了,估計全家人要一齊動手把你撕了。”
楊芷細細品味番,沒作聲。
王姨娘續道:“老話說得好,門當戶對,傳了上千年,這可不是白傳的,自有十分的道理。我看頂好就是尋個讀書人家,閒來無事還可以下下棋彈彈琴,能說到一塊去……這事兒還是聽太太的吧,好在你比二姑娘長兩歲。”
楊芷明白。
辛氏為著楊萱著想,定然會費心替她挑個好人家。
否則的話,如果她嫁個浪蕩子,楊萱豈不也跟著落面子?
何況,辛氏還不是那種看不得庶女出息的嫡母,總歸不會在親事上虧了她。凡事就由辛氏做主就是。
楊芷默默喝完杯中茶,起身告辭。
回到玉蘭院,看看妝臺上擺著的那隻憨態可掬的木牛,吩咐素紋尋匣子收了起來。
等再下過一場雪,就到了臘八節。
過了臘八就是年,過年的氣氛驟然熱烈起來。
辛氏經過兩個多月的苦日子,終於止了孕吐,精神旺盛了不少。她仍是把擬定禮單子的差事交給楊芷姐妹,她則吩咐著丫鬟僕婦或是採買過年用的燈火香燭等物品,或者拆洗桌布椅袱擦拭衣櫃檯面,每天忙得不可開交。
楊芷跟楊萱也不敢大意,不但比對了往年送出的節禮,又額外打聽這幾家可有添丁或者短了人口的,又或者家裡出過什麼大事犯忌諱的。
總之,兩人力求做得盡善盡美,以減輕辛氏的負擔。
這日,楊修文早早上了衙,辛氏打發文竹將楊萱喚了去,悄聲道:“你三舅舅進京了,你隨我去瞧瞧吧。”
楊萱既驚且喜,忙問道:“現在去嗎,他住在哪兒?”
辛氏點點頭,“不遠,就在西江米巷後面的水井衚衕。你另換件衣裳,不用太花俏,咱們早些去早些回。”
西江米巷在刑部和錦衣衛衛所附近,的確不太遠,可那邊出入的人龍蛇紛雜,並非太平之地。
楊萱想一想,將大紅羽緞斗篷換成了石青色棉布掛著灰鼠皮裡子的斗篷,將頭上珠簪換成了尋常的銀簪。
臨出門前,把匣子裡積攢的銀錢用手帕包裹起來,再拿青布包袱卷著,提在手裡。
辛氏瞧見楊萱的打扮,微微頷首,讓文竹扶著上了馬車。
因著天冷,前幾天落的雪未曾化盡,車輪輾在上面略略有些打滑。
車伕不敢趕太快,只慢慢走著。
不過兩刻鐘,便走到西江米巷,從巷口拐往北面,有條極窄的衚衕,就是水井衚衕。
車伕小心地將車趕進去,緩緩停下來。
楊萱打眼一瞧,面前約莫七八間院落,都是黑漆大門,粉白色牆面,青瓦屋頂,看著模樣都差不多。
很顯然這是成片的典房。
萬晉朝百姓住房除了買房和租房之外,另有一種典房,跟長租差不多。通常租期是十年或者二十年,租金也高,但是租賃期滿,房主會把租金還給租戶,就相當於房主將房子典當給租戶,到了期限再贖還回來。
辛氏走到左邊第三個大門處,上前用力拍了拍門,少頃裡面傳來拖沓的腳步聲,緊接著門“吱呀”被開啟,露出一張清俊的面容。
豈不正是辛家老三辛漁?
“三舅舅!”楊萱開口招呼,一面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
辛漁一把抱起楊萱,很快又放下,樂呵呵地說:“小萱萱長大了,三舅舅抱不動了。”
辛氏笑嗔:“沒大沒小的,都多大了,還讓人抱。”
這時,門裡傳出個溫和的女聲,“外頭冷,都站在門口乾什麼,快請阿姐和萱娘進來。”
是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