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祈聽不得這話:“那你這意思是承認了,你進入蘇家是圖謀不軌?!”
蘇婼反而不急不躁。她蹲下來:“能夠被謝家指派過來,並且還潛伏了三年的人,果然不是三兩下就能對付的。既然你讓我跟謝家站在一處,那你告訴我,你的任務是什麼?”
老馮看著地下,沒有言語。
蘇婼再度冷笑:“你壓根就不相信我,所以還說什麼不怕?祈哥兒,你讓人去把父親請來。”
“是!”
蘇祈瞪著老馮:“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就等著受死吧!”
說完他給了門口洗墨一個手勢。
老馮脫口道:“姑娘在蘇家從未受過老爺關愛,謝家才是您的依靠,孰親孰疏,姑娘難道分不清麼?如何非得如此呢?”
“你倒是奸滑!我問你話,你半字不答,倒句句話拿來約束我,——行了!”
蘇婼站起來,接過身後木槿手上一隻銀酒樽丟到地上:“蘇祈把他捆起來,就說他偷東西了,去稟吳淳。等他被逐出門,就即刻逮住他,等我發落!”
老馮看到地上的銀酒樽,已經坐不住了:“姑娘!”
“現在叫姑娘還有個屁用!”蘇祈踹到他後背上,“敢對我姐不敬,我管你是謝家來的還是哪家來的,我打不死你!”
說完他就扭著老馮走出去。
老馮還在死命的往後扭頭:“姑娘……你不能這麼對我,我也是為你好!……”
蘇婼哪裡還難還耐煩聽他。示意木槿:“去問扶桑,鮑嬤嬤現在何處?我們現在去找她!”
說完就走出了門檻。
蘇婼帶著木槿出門之前,已經同時交待扶桑,讓她看住鮑嬤嬤。好在鮑嬤嬤沒走遠,就在綺玉院與出院裡來回了兩趟。
鮑嬤嬤往返都看到她,中途還停下來問了她一句,好在她沉著,不慌不忙地應付了過去。
蘇婼回到綺玉院,恰好就在門下看到了她。
扶桑往門內一呶嘴,蘇婼就直接走了進去。
鮑嬤嬤在交代小丫鬟收拾蘇婼撒落在炕上的書本,言語不緊不慢。
蘇婼走進來,鮑嬤嬤立刻迎上:“正要問姑娘晚上吃什麼,可巧就回來了。廚房今日有新鮮的羊肉,不如燉鍋爛爛的羊肋來吃可好?”
蘇婼給了眼色給扶桑,等她把丫鬟們全帶了出去,然後道:“嬤嬤不必操心了,坐下吧,好久沒和嬤嬤好好說話,咱們來敘一敘。”
房門關上,屋裡瞬間安靜下來,光線也暗下去了些。
鮑嬤嬤臉上的神情,也漸漸地黯下去。她走到榻前,在蘇婼指著的椅子上挨邊坐下去:“姑娘有何吩咐?”
“不是吩咐。”蘇婼坐在榻沿上,平視前方,“我記得從前母親在的時候,我有什麼事也愛跟嬤嬤說,就像這樣,我說著話,嬤嬤做著針線,如今母親不在了,咱們說說話也很正常。”
鮑嬤嬤靜默片刻,點點頭:“姑娘想說什麼,只管開口。”
蘇婼看向她,說道:“我想知道,你跪在母親牌位前的時候,心裡不害怕嗎?”
鮑嬤嬤怔住。隨後交疊在身前的雙手握了起來:“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以奴婢與太太的情份,即便陰陽兩隔,也絕不會使奴婢忌諱她。我如何會怕?”
蘇婼揚唇:“可是除了母親,旁邊還有蘇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難道鮑嬤嬤也不怕麼?”
“我……”剛起了個頭,鮑嬤嬤猛然頓住,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她:“什麼祖宗牌位?我一個僕婦,如何能見蘇家的祖宗牌位?!”
“明明當年母親出殯之後,牌位移去祠堂,鮑嬤嬤也同去了,卻說見不了蘇家祖宗?”蘇婼目光裡升起了冷意,“你這話,可漸漸開始漏洞百出了。我都問到這份上了,你還打算跟我胡扯嗎?”
鮑嬤嬤神情有了裂紋。
蘇婼冷冷望著她,站在腳榻上睥睨她:“嬤嬤藏得好深,騙我也騙得好苦。我把你當親人,當成半個長輩對待,而你卻身在曹營心在漢,這些年就盡琢磨著怎麼對付蘇家,對付我賴以棲身的這片屋簷!你是想幹些什麼呢?是要把蘇家搞得家破人亡,使我與祈哥兒無家可歸?那我倒要問問,我蘇婼欠了你什麼,你要如此處心積慮地針對我?而我母親又有哪裡對不住你,你要如此迫害她的兒女?”
鮑嬤嬤胸脯起伏:“姑娘這話,奴婢生受不起,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怎麼會跟姑娘過不去?”
“那這是什麼呢?”隨著蘇婼話音,從謝氏牌位下拿到的紙條又被她拍在身旁茶几上,目光裡閃現著火花:“你是母親的乳母,她小時候是你帶大的,你與她情份深厚。所以在她過世之後,你很想念她,也為她遭受過的冷落感到了忿忿不平。你因為疼惜她,所以對我們姐弟愛烏及屋。但這一切是真的麼?不是真的,你跟在她身邊,只是另有目的!”
紙條被平整地攤開在面前,鮑嬤嬤面肌開始顫抖,頭抬了幾次都禁不住落回紙條上,嘴巴張了幾回也未能發出聲音。
蘇婼望著她:“我曾經十分不解,你這麼疼惜我們,為什麼不想辦法為我們找個靠山?明明謝家有權有勢,完全可以與我們姐弟保持聯絡,卻為什麼不?你的理由是不知道。如今我知道了,你哪裡是不知道?你與謝家一丘之貉——不,你是謝家的安插在蘇家的細作,你對內情瞭如指掌,你只是不告訴我!”
“姑娘!”
鮑嬤嬤在她的瞪視下攥緊了雙手:“不是你想的這樣——”
“而你跟隨母親到蘇家來,並不是真心侍候她,真正的用處,是奉了謝家的命令,前來監視她的吧?就像母親死後你們也沒有提出回謝家,而是以侍候我們姐弟的名義留在蘇家,繼續執行你們的任務!”
蘇婼壓根就沒有容許她做狡辯,甚至走下腳榻,逼近了她:“我母親也在你們的計劃裡,是嗎?”
“不是!……姑娘你誤會了!”
“我誤會什麼?”蘇婼冷笑出聲,“母親出意外的當天夜裡,你與她在一起。我已經跟祈哥兒打聽過了,那天晚上,他是聽到莊子的府裡有下人在議論有人在河裡夜釣,所以才跑出去的。
“那可是夜裡,是蘇家的宅子裡頭,是誰把訊息散播給祈哥兒的?只有咱們府裡自己人才能夠。
“你瞭解母親一番愛子之心,也知道祈哥兒貪玩,所以故意引他出去,再在暴雨來臨時又把訊息透露給母親,母親即使知道有危險,也絕不會把自己的骨肉交給下人們。你捏準了她肯定會出去,然後也跟了出去。
“在洪水氾濫的莊子裡,母親失足落入溝渠,她想爬上來的,因為她還有一雙兒女,而你卻以救她為命,將她摁在水裡活活溺死了她!是你藉著忠心之名,親手殺死了她!”
最後的話蘇婼是從冰冷的齒縫裡擠出來的,此刻咬著牙齒怒視的她完全變了個人,再也不是以往那個言笑晏晏隨和自由的蘇婼,她變成了地獄來的判官,正在審視著人間惡魂!
鮑嬤嬤身子顫巍巍地搖晃著,然後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姑娘!”
“你是魔鬼!”
日期:2022-10-19 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