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一落,無極就應道,王上身邊有了美人,自然不需要無極了。這句話他回答得極快,像是早就在嘴邊一樣,隨時要一吐為快。
季容聽出他滿腹怨氣,不知該怒該笑,無奈說,你膽子越來越大了,連寡人的後宮都要管了。之後不等無極應話,季容又收斂神色,說:寡人聽聞,近日,你收了個女奴。
無極微怔。他早知道齊王必定會在他身邊安插眼線,只是未想到季容直接了當地說了出來,更沒料到,季容已知那女奴的存在。他覺得四肢微冷,卻又有一股濁氣壓在胸口,他甚至想問——那王上知不知道,每個晚上,他壓在那個女奴身上的時候,嘴裡叫的是誰……
季容以為自己提起女奴,無極感到不快,心裡不知為何一揪,面上只皺眉說,你要什麼樣的人都可以,可那女子總歸是個賤奴,配不上寡人的將軍,過段時日,寡人再給你挑個知書達理的女子。
無極應:無極不要其他的女子。季容以為他喜愛那女奴至此,不禁有些動怒,卻看眼前的少年抬起頭,這時候的無極看起來竟是如此脆弱易碎,他幾乎是帶著祈求,嘶聲問:“無極想要的是誰,王上莫不是……真的猜不到麼?”
齊王怔住之際,外頭通報說王后駕到。
第十四章 下
閔後帶著食盒進來,無極姍姍立起,向王后請安。閔後素來觀察入微,已留意到王上和無極神色各異,只是面上不顯露聲色,對無極也十分親切。
少年愛慕齊王,他實也是度量極窄之人,否則也不會因為季容寵愛小郭氏而大為不滿。可比起小郭氏,無極心中真正最妒忌的人——是王后。閔氏和季容相會於年少,而季容唯一的兒子也出自閔氏,三十年來閔氏專寵於後宮,兩人之間的情誼,豈是區區一個小郭氏能左右得了的。
閔後做了膳給齊王,兩人同坐一案,按照規矩,王上用飯,便是王后也不可同桌,兩人就像尋常人家夫妻,畫面和睦融洽。無極只覺心口滲出無數的苦汁,那裡頭,還粹著毒。他已經識得了慾望,看著王上的目光再也不是單純的仰慕,連日來的夜晚,他在夢裡摟抱著這天下最尊貴的男人,死命地侵犯他,然後將全部都射在他的身子裡……
這時,王后眼角的餘光瞥向無極,無極的眼一直看著齊王的側臉,眼底又黑又深,閔後微微覺得心驚。發現閔後察覺自己的目光,無極不僅不懼,甚至大膽地將視線迎向王后。季容渾然不察,還轉頭看向無極,命嫪醜將王后做的幾個糕點裝進食盒,讓無極帶回去。
無極謝過王上王后,臉色無異,接過食盒,平靜地告退。
時辰漸晚,宮裡已經掌燈。閔後伺候季容更衣梳髮,兩人說起年少時的事情,最後說到了太后故去……閔氏放下了篦子,走到季容跟前,緩緩屈身跪下。季容忙要將王后扶起,就看閔氏目光盈盈,說,妾斗膽,自請今夜留下伺候王上。
季容以為太后守喪為由,已經有四、五年不踏進後宮。在那之前,閔氏比誰都清楚,其實季容一直都不怎麼碰她們——若只有她也就罷了,她發現,季容幾乎不碰任何一人。女人的心思是細膩的,她自問和季容夫妻三十載,饒是季容待她和她的母族再好,她卻總覺得自己走不進王上的心裡頭。有時候,她甚至認為,他們這樣,根本就不像是夫妻……
閔氏不知齊王的秘密,她只是不能明白,季容為何視慾望為洪水猛獸。就看齊王臉色青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這禁宮之中,他最信任的其中一個人,就是王后,可就算是這樣,他至今都沒有勇氣,親口向王后道出他的苦楚……
忽地,季容覺得胸口微窒,閔後抬頭看見王上唇色蒼白,嚇了一跳,急忙喚嫪醜。內侍總管忙去櫃子取了藥丸,劈了一半,給季容合水服下。季容緩過來,王后一遍遍拍撫著他的背,擔憂得兩眼泛紅,又責問嫪醜,王上有心疾,為何沒人告訴她。季容安慰王后,原來是他讓宮人隱瞞的,王上有疾,怕會令朝中不穩,尤其太子還年少,至少,他要撐到太子成年,將一個強大的齊國,交到太子手裡。閔後心疼不已,慢慢地將頭靠在王上的懷裡。季容摟住她,嘶聲說,你是寡人唯一的王后,也是太子的母親,將來寡人不在,你要替寡人看著太子。閔後極是感動,而且有了季容的保證,至今而來,她心裡諸多的不安,總算都消泯而去。
三日後,無極受王后召見。
王后傳喚將軍,這點來說,十分奇怪。王后在花苑接見無極,從頭到尾,王后的態度都很是親切,無極雖然不冷不熱,對王后也很是恭敬。然而,二人面上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
無極有所不知,他對王后心生妒忌,王后的內心深處,又何嘗不忌憚這個美麗張揚的少年將軍。季容對無極的偏寵,閔後全都看在眼裡,無極生死未卜之時,季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至此,閔後比誰都清楚,季容對這少年,遠非君臣之念。
兩人彼此試探,提及王上時,王后嘆道,朝臣皆不知,他心裡有多苦。無極應,以後,都有末將在王上的身邊。王后一笑,說,將軍有心了。無極亦是輕扯嘴角,之後婉拒了王后的賞賜,抱拳告退。
王后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雙手揪了揪,又鬆開來。侍女扶起王后,輕蔑地說了句,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主兒。王后說,只要王上的心裡,有本宮還有太子,那就夠了。
齊王和群臣商談和楚國議和之事,季容認為先前的惡戰,齊國雖勝,也損耗極大,當休兵養民,所以也趨向於議和。無極難得未再反對,只是商談讓楚國割地時,無極將匕首插在了獸皮地圖上,他以一種極其強硬的姿態告訴齊王和其他朝臣,齊國必須得到的,只有這一塊,那就是皋奉。
第十五章 上
楚國使臣臉色微變,奈何處於弱勢,只拜下道需回書給楚侯商量此事。無極卻說:“皋奉我們要,楚國答應割還給齊國的那三座城池,我們也要。”若然不應,就要兵伐楚地。
此話一出,不僅外使,齊國群臣亦議論紛紛。使臣汗流涔涔,終決定向季容死諫,一舉撞向柱子。季容大驚,不得不暫停朝議。
書房內,季容和幾位心腹重臣議事。長安侯荀啟站出來,道說兩國相戰,到底還秉持著君子之道,齊國若一意孤行,齊楚之間,就再無交好的可能,傳至天下,也會令其他諸侯寒心,不利於長遠的太平,這是主動挑起戰端啊!數人紛紛附和,然而,季容遲遲不應。
後來,齊王留下武安侯韓紹,問他就此事如何看待。韓紹分析道,皋奉為楚地邊城,北臨西涼,東迎趙國,貿易上四通八達,軍事上亦是險要之地,故一皋奉可抵楚國十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