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未落,腦門上就捱了一下,“叫錯了,叫娘!”
木輕舟怔怔看著眼前的婦人,腦袋裡有無數畫面在翻滾著,如潮水一般。
她從霍家逃離,像一個小乞丐一般四處遊蕩,她遇見過很多人,好的,壞的。
也有人像眼前的老夫人一般,端著熱騰騰的飯菜輕輕敲她的額頭,說,丫頭,一碗飯而已,不用磕頭。
可是那個笑盈盈揉自己腦袋的人很快死了,變成了髒汙的血肉,散落在泥土裡。
她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人一直追著她不放,一直一直、、、、、、
“紫蘇,紫蘇!”木子霖伸手握住了木輕舟單薄的雙肩,他以為眼前的女人因為曾經的遭遇而惶恐不安。
“我在,紫蘇,只要我活著就沒人能欺負你。”
木子霖微微彎腰,黑黝黝的臉衝著木輕舟,眼神堅定。
還是走吧!木輕舟如是想。
她不再猶豫,抬頭看向木子霖剛要開口說話,忽地聽見一陣驚呼聲,那個剛剛敲她腦門讓她叫孃的婦人,突然口吐鮮血,癱在椅子上。
“老嫂子!”
“娘!”
現場一片混亂,身後有人將木輕舟撞得一個踉蹌,摔跪在地上,她的手又很快被握住,木輕舟抬頭,看到椅子上蒼白著臉的婦人正溫柔的對她笑。
“女娃兒,我把我兒子交給你了,你好好待他!”
木輕舟呆呆的看著她,不言不語。
木李氏將她的手塞到一個溫暖的大手掌中,緊握。
“娘很開心,娘可以去見你爹了,娘真的好累了,撐不下去了。”
木李氏的氣息越來越弱,緊握手掌的力道緩緩消失。木輕舟慌亂的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肺脈相沖,急火攻心,沒救了。”
她的聲音很輕,卻將現場所有的聲音都壓了下去。片刻後,木子霖一聲悲鳴,震的周圍的人心神顫抖。
“真的是狐狸精索命嗎?”
不知是誰,低聲幽嘆,落入陣陣哭聲中,如石沉大海,再無迴音。
紅事變白事,眾人看著悲傷到呆滯的木輕舟,卻再也沒人說得出狐狸精害人這樣的話。
李大柱眼眶通紅的拍拍木子霖的肩膀,“小霖,人死不能復生,你要節哀啊。你娘這些年一個人拉扯你長大,活的苦啊。這眼看著熬到了頭卻又熬不住了。好在你也成家立業,你娘也算瞑目了。這後事還要你頂著,不要太過傷心了。”
木子霖不說話,只是抱著木李氏枯坐著。
李大柱的媳婦拉著木輕舟的手一個勁抹眼淚,“小霖媳婦,以後和小霖好好過日子,一定要對的起你娘。”
木輕舟沒有說話,她沉默的看著已經滿臉死氣的木李氏,她知道,即便自己不出現,這個婦人也活不久,可是,她偏偏死在自己出現之後,木輕舟不想怨天尤人,可這些年的經歷讓她抑制不住往那方面想。
自己是個身帶厄運的人嗎?
她如此恨著自己,卻又無能為力。
很快所有人都散去,李大柱留了幾個人張羅著搭建靈棚靈堂,李大柱的媳婦邀了幾個嬸婆剪紙疊元寶。
“你去找一下三棍子,讓他去隔壁村找王神婆過來置靈。”
置靈是附近這幾個村子裡的習俗,就是找個跳大神的過來唱上一段,送別亡靈。
那人應了聲就往外跑,不多會兒就又跑了回來,氣喘如牛,“村長,三棍子病了,三爺說今天早上就沒醒過來,這會兒正請了大夫診病那。”
“病了?怎麼這麼巧就病了!算了算了,那你往隔壁村去一趟吧!”
等人走了,李大柱還在唸叨,“昨天還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了?”
木輕舟正好過來送水,聽了之後神色未變。
“小霖媳婦,你不是懂得醫術嗎?”李大柱喝了口水剛要接著說,忽然看到木輕舟身上的孝服,忙道,“你瞧我這真是忙糊塗了,老嫂子剛走,家裡一堆事情要你料理,哪裡能抽得出時間,等喪事完了再說,”
他將空碗遞給木輕舟,又張羅起來。
木輕舟衝著他福了福身,目光平靜的看向門口。
至親死去,木輕舟身為兒媳婦需要陪著木子霖守靈。
夜色寧靜,只有眼前棕色瓷盆裡的火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木輕舟素白的手指握住碎香輕輕撒在火堆上,瞬間升騰了一片煙霧,在噼裡啪啦中又很快消散。
“如果我不回來,是不是我娘就不會死!”
木子霖聲音沙啞乾澀,對著火光幽幽說道。
“抱歉,是我食言了!”
木輕舟許諾過可延續木李氏一月的壽命,為此換得木子霖帶自己離開的承諾。
木子霖搖頭,“我孃的病,很痛苦嗎?”
“是,胸口劇痛,呼吸不能,隨之經脈衰竭,皮肉、、、、、、”
木子霖忽然攥住了木輕舟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氣,他拼命的吸著氣,整個人都在顫抖,“別說了,別說了!”
眼淚順著臉頰而下,木子霖仰起頭,經笑了起來。
“從軍營出來,我想著,拿了軍餉回到家讓娘過上好日子,不再被人可憐是個寡婦,不用再強裝兇狠連花裙褂都不敢穿,不用再、、、、、、”
“我手疼!”
木輕舟的聲音柔柔響起,帶了幾絲顫音。
木子霖呆呆的望向她,似乎沒聽清楚。
木輕舟抬起手腕,木子霖的手也被拽起,被他死死扣著的手指已經泛紫。
木子霖有些慌亂的鬆開,木輕舟一邊地頭揉搓過血,一邊道,“我雖無法救她,但她走的時候並不痛苦。”
木輕舟想講解一下急火攻心瞬間斃命的醫學道理,下一刻卻被木子霖強勢的拽進懷裡死死抱住。
她有些懵,思索良久,將這歸結為痛失親人的失態。
“會好的,她抬手輕輕拍了拍木子霖的後背。”
另一邊,村長張羅幾個幹活的人在自家吃飯,眾人一陣唏噓,場面有些壓抑。
這時候外面衝進來一個人,滿臉塵土,顯然走了很久的山路。
“村長,王神婆請好了,明天一早就過來,哎呀這一趟把我累的,我就怕晚上走山路,這三棍子整天嚷嚷著什麼狐狸精吸陽氣,弄得我疑神疑鬼的,總覺得有影子跟著我,嚇死我了,快給我口酒壓壓驚。”
他這一吆喝,到時把桌上壓抑的氣氛給吹走了。
“你可拉倒吧,就你這樣的,有狐狸精也不稀罕你。”
“我可是純爺們,童子雞,陽氣盛著那。哦,對了村長,三棍子的病你去看了嗎?怎麼樣了?”
“我哪裡有時間過去,等忙活完這一陣子再說吧。”
“我這次去隔壁村,你猜看見誰了?”
“看見狐狸精了?”
眾人大笑。
“去去去,別開玩笑,說正經事那。我看見老賴了,就在村口,那傢伙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喝傻了,衝著我指手畫腳的傻笑。我從他們村裡出來的時候看見村長把他給綁了,說是去鎮上被妖精迷了眼,得了失魂症。”
“不是吧?不是剛剛還好好的嗎?怎麼就得了瘋病了?”
李大柱一臉迷惑。
“那老賴之前不是說和三棍子出去喝酒了嗎?你說這三棍子也病了,不會那麼巧吧,鎮上真的出了吸人魂魄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