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小的男人先是看了看江雲姝逐漸隱沒在黑夜中的背影。
又看了看墳包。
隨即,他蹲下聲去,衝著墳包裡小聲叫了兩聲,“有人嗎?裡面的人還活著嗎?還有氣兒就看吭個聲!”
然而,時間太久了,用腳指想一想,也知道里面的人早該死透了。
“奶奶個腿兒,沒想到哇,這小娘們兒這麼狠呢。”周永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腦子裡面都空了一瞬間,隨後喃喃道。
“嘶......被埋這人,到底是誰啊?他孃的!小爺晚上出來納個涼,都能碰見殺人現場,這也忒倒黴了!”
你說著撞也就撞見了吧,也不給他撞見個全乎點兒的過程。
江雲姝那娘們兒到底殺了誰啊?
腦袋頂上的毛月亮跟了江雲姝一路,不過多會兒,天上竟然下起了毛毛雨。
天上雲層厚重層疊,月光幽幽的打在四野,彷彿黑暗中潛伏著什麼未知的怪物般,隨時都會跳出來叼住人的脖頸。
尤其是江雲姝還剛做了虧心事,一路回來,她有點心驚肉跳。
遠遠的,她看見慕九家裡,竟然亮著燭火。
她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月亮的方向,琢磨著現在再怎麼也到子時了,慕九可絕不是那種會等她回家的人。
等進了院子,入眼就見一白袍玉冠的陌生男子端坐院中。
看慕九那精壯的身材看久了,這男子便顯得有些單薄起來。
他一個人獨坐院中,面前擺著一個棋盤,正在與自己對弈。
他手邊,還放著一把摺扇。
江雲姝心中一驚,質問道:“你是誰?”
男子執棋的手一頓,臉上出現了顯而易見的驚悚,“你又是誰?”
男人揹著光,江雲姝看不太清對方的臉,她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你怎麼會在我家?”
“這是你家?”男子眉尾上挑,反問著。
江雲姝厲聲道,“是我在問你,不是你在問我!
”
那男子低低的笑了一聲,“脾氣還挺急。”
正此時,慕九拎著一串兒獵戶進門,一見那男子,臉色也不太好了,“你怎麼來了?”
江雲姝的目光在這兩人之間轉了一圈兒,心裡大概有了猜想,於是沉默了下來。
男子自光暈中走出,江雲姝看清了他的臉。
對方大概也認出了她,盯著她的臉仔細看了半晌,才不太確定道:“是你?”
也難怪他眼拙。
畢竟,江雲姝現在這腫的跟個表情包一樣的臉,誰都很難把她跟前幾天在小塘鎮上那嬌柔的女子聯絡起來。
江雲姝終於也認出了這個手拿摺扇的男子,“是你?”
慕九不爽了,他把獵物往地上一扔,眼尾難以察覺的一跳,語氣微妙,“你們認識?”
如果非要形容這種語氣,那就是類似一種,雄性動物在自己的地盤上碰到入侵者,隨即飛快爆發出的佔有慾。
江雲姝正準備說話,那男子便打斷他,“一面之緣而已。”
慕九看向院子裡的那盤棋,略有嫌棄,“誰讓你在我家搞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那男子道:“圍棋修身養性,粗俗!”
說完,他轉身對江雲姝微微欠了欠身,“沈知言,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江雲姝。”
沈知言將她的名字重新唸了一遍,讚道:“好名字。”
江雲姝報以微微一笑,去廚房給他們倒了一杯水,轉身進了柴房。
沈知言一愣,轉而低聲問慕九,“這姑娘沒跟你住一塊兒?”
慕九想到昨天晚上江雲姝那硬氣的嘴臉,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惡聲惡氣道:“沒。”
沈知言後退兩步,顫抖著用摺扇指了指慕九,隨後伸手就去撩好友的褲子,“讓我看看,你不能人道了?”
慕九一巴掌把他開啟,“你想死?”
沈知言兀自消化著這巨大資訊量,一時之間覺得有點兒緩不過勁兒了。
這件事極大的挑戰了他的世界觀,畢竟山寨裡出來的賊人,除了他霽月清風,個兒頂個兒的都是地痞流氓,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一這麼漂亮的姑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住柴房?
慕九雖然一直拒絕蕭楚瑤,但也並不是因為九哥不近女色。
有次,沈知言和兄弟們徹夜商討後得出結論:蕭楚瑤輸就輸在長得不行還人緣巨好。
蕭楚瑤其實說長得好看,也好看,只是沒有到那種驚天地泣鬼神的美麗。
只是中等偏上姿色,對於挑食的慕九來說,實在是不夠看。
但沈知言覺得,最重要的還是後面一條——人緣太好了。
蕭楚瑤作為老寨主唯一的女兒,蟠龍寨唯一的繼承人,在山寨裡就是眾星拱月的般的存在。
那麼多兄弟都圍著她團團轉,內心高貴傲嬌的九哥,怎麼可能忍受自己的女人每天跟自己的兄弟嬉笑打鬧?
哪天頭上綠了都不知道。
但江雲姝不一樣啊。
首先,標準的鵝蛋臉杏仁眼,纖腰不足一握,身姿柔若蒲柳,胸間山巒迭起......呸呸呸想歪了。
總之,看起來乖巧溫柔又恬靜,論長相,絕對是沈知言見過的女人裡面最有競爭力的。
其次,農家女,應該不怎麼跟外男接觸。
這樣的女人,那就是香餑餑。
慕九為什麼無動於衷?
想了想,沈知言還是覺得心驚膽戰,“你揮刀自宮了?”
慕九把獵刀夾在雙臂之間擦了擦,眼中閃出陰寒的光來,“你想試試?”
沈知言下意識的夾緊了雙腿,一本正經道“那個,我認為,母豬的產後護理,應該從產前做起......
”
慕九的語調森森,“我認為你的死亡證明,應該從死前寫起。”
兩人相對而立,目光對峙了一瞬間之後,沈知言用摺扇輕輕敲了敲他的胸膛,“哎喲,開個玩笑嘛~”
“誰叫你帶這東西來我這兒的?我看到這些都嫌煩。”
慕九一把將棋盤上的棋子全部掃落在地。
黑白棋子瞬間落在鵝卵石所鋪就的地面上,若不仔細看的話,都有些難分辨兩者的區別。
沈知言一腳碾在一顆黑子上,幽幽的道:“當然是蕭楚瑤啦,據說這是你們的定情信物?她說你見到這一定就能想起她的好,自願就跟我回家了。”
慕九冷哼一聲,“狗屁的定情信物。”
實際上就是沒文化的慕九被逼著和蕭楚瑤下了一局棋而已。
還沒下贏。
沈知言坐到慕九身邊,“你還想飄到什麼時候?
老寨主的喪期都已經過了,蕭楚瑤接替寨主之位後,每天正事不做,光派人出來找你,咱們蟠龍寨現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再這樣下去,隔壁的寨子遲早殺上門來吞併了我們。”
慕九風輕雲淡的撕掉一隻野狐狸的皮毛,“什麼時候被吞併,我什麼時候就回。”
沈知言‘嘖’了一聲,搖頭道:“老實說,我也和你一樣頭疼,蕭楚瑤好像是得了一種沒有你就不能活的病,山寨還偏偏要交到她手裡,也不知道老寨主是不是這輩子缺德事幹太多,才生出這麼一個女兒來。”
慕九把剝下來的皮子晾到繩子上,“回去你就和蕭楚瑤說沒找到我。”
沈知言無可奈何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