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坎兒,覺得我愛人一定不會要我了,後來看了很長一段時間心理醫生,才慢慢調節過來。”
這回不等採訪者說話,冰糖主動地拉開他的高領,露出他腺體上的傷口:“你們可以具體拍攝一下,沒關係。”
直接的視覺衝擊是令人撼動的。全息投影精密無比,面前半透明的冰糖露出他的脖子,傷口清晰可見,雖已經癒合,但表面仍舊留著凸起和淡淡難看的疤。
採訪者的聲音有些動容:“您沒有采取任何法律途徑嗎?”
“很多時候母星上的法律並不能約束潘多拉港的許多人,不是嗎?”冰糖輕聲說,把領子重新拉上去,目光再次變得直接,“我不選擇站出來,是因為我從前的性格很軟弱,這樣的事情……我不知道怎麼跟我的父母說,身邊人又會怎麼看待我,最重要的是,我怕我的愛人會接受不了環境的壓力。”
採訪者說:“看來您的愛人現在做好與您一同面對的打算了。”
“不。”冰糖搖了搖頭,這回沉默得有點久,“他死了,死在伽瑪星球的戰爭中。我想他死前並不知道這件事。您問我接受這次訪問害不害怕,我當然害怕。我以前是那種,和其他Omega一樣,依賴著自己的Alpha就好,其他的不用害怕……但我知道現在不能了。沒有人會再保護我。群眾、社會的關心,也總有個期限,我必須學會保護我自己。”
採訪者有一兩秒沒說話,冰糖便接著說:“我要向關心這件事的每個人道謝,並且表明我的態度——我會正式起訴這兩位Alpha,讓他們為我曾經受到的傷害付出應有的懲罰和代價。”
羅望舒看到此處,微微側臉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平復情緒。
就連程響都沉浸了半天才回過神來:“這事情我之前也關注過,後來沒聽到什麼後續,本來以為就這樣算了……”
影片還在繼續。
“還有,‘上帝之眼’在之前就對我很關注……在我加入之前就給了我公正的對待與保護。我知道一旦起訴,不論我姿態低調或高調,麻煩都一定會來。那麼今天索性就站到光下面——只是明槍暗箭來的時候記住了,你會露出端倪,也會與整個‘上帝之眼’為敵。”冰糖說到這裡,看上去有些疲憊了。以他的性情,今天能說出這一段話,恐怕不知練習了多久,緊張了多久。他神態完全放鬆下來,身上的強硬氣息銳減,“Omega並不是一種社會底層身份,但長久以來都被認為是弱者。不論是誰,都會有成為弱者的某些時候,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需要權利的監督,需要能為弱勢群體說話的武器。今天你可以事不關己,成為流言蜚語的幫兇,說‘上帝之眼’就是一個表面維權,背地裡參與了屠殺的反政府組織。但當有一天你成為了弱勢,你不會希望自己舉目四望,無所依靠。”
採訪者:“……我沒有更多的話要問了。”
羅望舒內心寂靜,血液湧向心臟。冰糖那樣一個怕疼的孩子,現在卻把傷口露出來。羅望舒想,他真正不一樣了。
夜色裡,溫熱的空氣流動著,脈搏跳動,兩個人都感到某種深層的情緒被這段影片挖掘出來,一時間有些寂靜。
影片閃爍一下,很快全息投影的人就不見了。羅望舒與程響飛快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目光裡看到起伏。他們同時開啟聯訊群組,發現果然聯合政府內部已經炸了。
程響主要工作內容就是關於資訊審查和宣傳,這份‘上帝之眼’明面對行兇者問責,暗裡對政府‘施壓’的炸彈,把所有人砸得措手不及,而第一個遭殃的就是程響。
天色已經黑了,程響幾乎在十分鐘內被人奪命連環Call給叫了回去,羅望舒手機裡也一下湧入大量的訊息和電話。
他給所有人設了靜音,然後打了兩通電話。
羅望舒先打給了冰糖:“你人在哪?”
冰糖顯得有些小心翼翼:“羅哥,在……在家呢?”
“你在家等著,我馬上過來,自己注意安全。”
冰糖緊忙應了,還安慰他:“你別擔心,我們的人最近都會守著我。”
“這麼大的事,之前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羅望舒到底是沒忍住,也不是真的責怪他,只是他心裡急,“行了,等我到了說。”
接著第二個電話打給周焰。
周焰接電話第一句話:“看到媒體了,也看到你的定位。我在來的路上。”
羅望舒完全沒什麼要補充的:“我等你。”
一刻鐘內羅望舒坐上車,兩人飛快對視一眼,都沒廢話,直接到了冰糖家裡。
車都沒停穩,羅望舒就開了門往下跳,周焰還沒來及攔住他,就看到門口暗處守著幾個人,帽簷下的目光像刀子一樣犀利。不知是不是聽到動靜,不等羅望舒對上那幾個人,冰糖就有些氣喘吁吁地從電梯裡跑出來:“我,我朋友……”
其中離電梯口最近的男人對冰糖說,他現在應當避免與任何人的獨處。周焰和羅望舒都是國會廳幹事,上帝之眼有本事知道他們的身份,這點他們兩個都毫不懷疑。
“稍微遠一些說話吧。”周焰轉身將二人帶到不遠處的公寓大廳,這裡仍舊在那些‘守衛’的視線範圍內。
冰糖還穿著今天採訪時的那身衣服,在羅望舒面前的神情卻完全是個弟弟。見羅望舒面色凝重地看著他,有點艱難地開口:“上個月底就開始為這個……做準備了。不想告訴你們,是因為知道我開口,你們肯定會幫忙。雖說羅哥你家的條件,處理那兩個Alpha應該沒什麼問題,但畢竟會給你帶來麻煩。我也不是完全不關注……一些事,羅哥你家裡人現在也是緊要關頭,不能再添麻煩了。”
本來做好斥責的準備,但冰糖的每句話簡直就在他心上搓鹽粒,羅望舒頓時心軟得一塌糊塗:“那你也不能這麼胡鬧!”
“我不是一時興起。”冰糖搖搖頭,“我今天在影片裡說的,都是真心話,羅哥。”
之前的一點點變化,原來都不是錯覺。之前去溫泉館的時候,看到冰糖從那段過去裡逐步走出來時,他就隱隱有種感覺,這個第一次見面總顯得怯而軟糯的Omega,是真正站起來了。
羅望舒無話可說,傾身抱了一下他:“知道你有勇氣,但也要多為自己考慮。”
周焰也關心了冰糖的身體,還有他腺體的情況。
得知‘上帝之眼’每個月還會給冰糖提供使用‘冷卻’的資助,羅望舒的確有點意外。
冰糖左看看右看看,敞開懷抱忽然抱住他們兩個:“對不起,讓你們擔心,真的謝謝……”
他一直都是這樣。羅望舒知道的。有點笨拙地感動時,也只會反覆重複謝謝兩個字。
與冰糖又聊了十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