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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防禦燈塔孤獨地亮著燈。陰天有時比雨天、雪日更影響人的情緒。

羅望舒有點煩躁。前些天他的身體極度不適,用了最好的抑制劑控制住發情的徵兆後,又低燒了兩天。羅老爺和羅大當然很擔心。事實上,從那天晚上他渾身資訊素味兒地被周焰抱回家,他們就擔心得不得了。羅大甚至以為是周焰對他做了什麼,要不是在他衝出去之前羅望舒拽住了他,很緩慢地搖了搖頭,周焰可能真的會被誤會。

他用臨時發情期騙過了羅大,但感覺沒有騙過羅老爺。在羅奠山面前,他時常感到自己是透明的。事情發生前厲瞻江單獨地見了他,事後又是他單獨送厲瞻江到門外,發情前兆忽如其來,毫無道理,以羅奠山的敏銳,又怎麼會毫無察覺?

羅望舒取出電子煙猛吸一口。厲瞻江他遲早要去見,但他不希望在搞清楚之前讓羅奠山和厲瞻江對上。

工作一整天后,接近四點鐘,羅望舒猶豫了一下,給周焰發了條資訊,問他今晚去不去冰糖那裡。

周焰沒有回覆。直到臨近下班前一小時,周焰才回過電話來。

他對羅望舒前兩天沒回訊息的事隻字不提:“我在研究院,終端訊號被切斷。你幾點下班?”

“你來接我嗎?”羅望舒手裡轉著筆。

“嗯,我接你。”

手上的電子筆打了個漂亮的旋,穩穩落在他掌心裡:“好啊——”

掛了電話後,羅望舒望著窗外依舊昏黃的天,將黑未黑,卻覺得心情不那麼壓抑了。他將終端轉到厲瞻江的通訊介面,想了又想,給厲瞻江去了條資訊。

半小時後,羅望舒沒有等到周焰的車,但等到了他跟醫院同時打來的電話。他以為今天兩人能像之前一樣在平和的氛圍裡去冰糖家吃飯,度過一小段屬於他們二人的時間,但是沒有。

趕到醫院時天已黑得不像話,空氣中的風彷彿都是沙黃色,帶著一股潮溼而壓抑的氣息,雲從高處擠下來,將落日掩蓋得嚴嚴實實,只留下一條發光的邊。這樣的景象,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遊戲裡那種世界末日。

羅望舒跑進醫療基地指定的隔離區時,很快找到了冰糖所在的隔離房間。十幾米的距離,他已經聞到淡淡冰糖味道的資訊素。

或許是Omega之間資訊素的某些共性,又或許是羅望舒敏銳的第六感,在這近乎發膩的甜氣中,他聞到一絲傷心絕望。

終端證件刷開隔離門,一隻手落在他肩膀上,帶著不容置疑又安撫人心的力量。身後的氣息新鮮得發熱,羅望舒回頭,看到身後的周焰。

二人目光無聲地糾纏兩秒,周焰率先挪開眼:“進去吧。”

門一開,濃烈的氣息撲面而來,粘稠甜蜜的資訊素湧動,鼻息都是冰糖味,大腦更彷彿泡在糖水裡。就見平日總是笑得乖甜的冰糖,此刻像脫水的人,渾身汗溼,四肢被綁在床上。床邊坐著一個看似是冰糖朋友的人,背對門口。

他一眼就看到床上是被髮情期折磨的冰糖,他渾身泛起不自然的紅,眼神渙散,頭髮完全溼了,手腳都有掙扎的痕跡,渾身透出一股死亡的灰意來。

像一個在情慾中一心求死的人。

羅望舒訝然,還不等他與周焰上前,身後的門被拉開,幾個身著軍裝的人一陣犀利的風似的刮進來,是幾個Beta。他們踢著軍靴,帶著軍帽,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走在最前面的一個人,手中提著一隻黑色皮箱。

羅望舒站在一旁,如果不是周焰從後頭扯他一把,他差點被撞到。這幾個軍人就像沒看到門口站著兩個人似的,目光吝嗇得一點沒給,全部集中在躺在床上的冰糖身上。

打頭的人一句話沒說,沉默地將黑色皮相放在另一側的桌櫃上,利索地啟動指紋密碼開啟,然後後退兩步。

即使離得有點距離,羅望舒還是在粘稠甜潤的空氣中,嗅到一絲不尋常的資訊素。那是屬於Alpha的資訊素,是從箱子裡來的。

他瞬間明白了什麼,頓時瞠目,情不自禁地向前兩步。

就見那位背對他們坐在床邊的冰糖的朋友起身,他看起來很疲憊,對這群風風火火來的Beta點點頭:“辛苦你們。”

全程沉默的軍官之一這才開口:“有什麼需要,儘管聯絡我們。”

這些Beta軍官們又風一樣地離開了,全程沉默而迅速,只留下一隻黑色的皮箱。

羅望舒緊緊地盯住皮箱:“那是……”

還不等他說出口,床上剛才還奄奄一息的冰糖,忽地掙扎著坐起身。他的手腳還被綁縛著,身體很虛弱,看得出起身很辛苦。儘管如此,他卻死死地望向皮箱裡面,一雙因發情而豔紅的唇,漸漸變得蒼白,控制不住地顫抖著。床邊他的朋友猛地起身,帶倒了椅子,只聽“哐當”一聲,敲醒了門內門外的所有人。

羅望舒終於看到冰糖朋友的正臉,他的眼中如死灰,見冰糖掙扎著去夠那隻黑箱子,便主動將箱子放在他懷裡。

“顧……”冰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這是顧先生的遺物。”朋友忍痛別過臉。

天地都寂。短暫的時間停頓後,床上的人忽然爆發出一聲尖銳的嚎叫,脆弱不堪,又無比驚心動魄。

那是不需要任何語言詮釋的哀叫,像失去了愛人或親人的幼獸發出的悲慟之聲。

羅望舒瞬間就有點受不了,他衝過去揪住朋友的領子,眼眶燒紅:“誰允許你這個時候——”

朋友抬起一雙佈滿紅色的眼睛:“你是誰?”

周焰從後而來,寬大的手掌不容置疑地覆蓋在羅望舒手背上。溫暖,堅定,內容表達確切。手上的力氣就像被抽空,緩緩鬆開了攥起的拳頭。

“周先生。”朋友不認得羅望舒,卻認得周焰,他黯淡的目光動了動,“他知道了。”

羅望舒一陣頭皮發麻。他轉眼看跪坐在床上,將黑色皮箱抱在懷中的冰糖。他漂漂亮亮的一個Omega,此刻卻形容憔悴,彷彿心如死灰。

冰糖像完全沒意識到羅望舒跟周焰的到來,他魔怔似地盯著皮箱裡,渾身的發情紅已經呈現一種不自然的狀態,他卻毫無察覺似地,顫抖地伸出手,將箱子裡的東西一件件刨出。

先是一套血跡斑斑的軍服,然後是些瑣碎的東西,終端,手錶,一些零散的書信。冰糖整個人崩潰地拆開那些書信,閱讀。他平日笑得彎彎的眼睛此刻這用力地睜大,也攔不住淚珠接二連三地砸下,很快那張臉上滿是淚痕。

旁邊站著三個人,無一人知道此刻該如何上前。

最後冰糖伸出手,顫抖地向箱底探去。

他們都看到了,落在那黑皮箱底的,赫然是一顆雪白的冰糖,晶瑩漂亮,好像一顆被誰遺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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