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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明離開茶館,先到琉璃廠買了些顏料、色盤、明膠、水盂之類畫具。又到珠寶市挑了四五個透明料煙壺坯子。這才拐到磁器口烏世儲存身的小店中來。
烏世保自幼過的是悠閒自在日子,一旦落到蹲小店與引車賣漿者流為伍,人們或許以為他會沮喪,會絕望,會愁眉不展。豈料不然。他有求精緻愛講求的一面,可也有隨遇而安、樂天知命的一面。局面大有局面大的講求,局面小也有局面小的安排。壽明十來天沒來,他那斗室已變了樣。門楣上貼了個“泛彩居”的橫額。橫額旁牆縫裡砸進半截棺材釘,竟在釘上掛了個小巧精緻的鳥籠,養了只黃雀。進得屋來一看,又是一番景色。小炕桌上添了座仿宣德銅爐,燃起一縷檀香。窗臺上放了只脫彩掉釉衝口缺瓷,卻又實實在在出自雍正官窖的鬥彩瓶。裡邊插了兩棵晚香玉,瓶旁一把宜興細砂、破成三瓣又鋸上的口壺。牆上懸了張未裝未裱烏世保自己手書的立軸,上寫:“結廬在人境,心遠地自偏。”屋子收拾得倒也乾淨明快,只是烏世保這身衣服,比剛出獄時更加破舊,從在澡堂洗了一遍,再沒洗過。腳上一雙步履,也前出趾後露跟了。他正盤腿坐在炕上聚精會神畫煙壺。見壽明進來,馬上放下筆,跳下炕。要打千,可是屋子太小,一蹲就撞著炕沿,只得拱了下手說:“不知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當面恕罪!”壽明也玩笑地還了一句:“咱家來得魯莽,先生海涵!”落坐之後,烏世保就從枕下遞過一把湘妃竹扇骨的摺扇說:“我正惦著請您開開眼呢!我花三兩銀子買了把扇兒,您猜猜誰畫的?松小夢!松年要知道他的手筆才賣三兩,準得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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