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留著最後才看,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點不好意思,高個子的男生手臂搭在矮個子男生肩頭,回答陸紅英說,“好好好,老師,先改李勇的卷子,看看他考了多少...”高個子男生瘦瘦的,面板很黑,家住得近,愛幫同學打掃衛生,班裡有大部分同學住得遠,到家要走一兩個小時的多的是,夏季天黑得晚沒什麼影響,冬季天黑得早,有些到家天快黑了,所以班裡住得近的同學會幫住得遠的打掃衛生,而高個子每天都在。
他趴課桌邊,和陸紅英很熟稔的樣子,“陸老師,明天還去公明村生產隊嗎?我舅公家在那邊,我給你們帶路。”
陸紅英來學校後,每個星期都會和其他老師家訪,專挑離得遠的生產隊去,最開始走錯了路,繞到山裡差點沒走出來,正好又是下雨,去山裡撿柴的人都沒個影兒,要不是校長找鎮長幫忙,通知各個生產隊幫忙找人,她們不知要在山裡待多久呢。
陸紅英抬眸看他眼,復又低下頭去,“你要去你舅公家?”鄉下的孩子早熟,放假都得幫忙幹活,尤其這還是偏遠的山區,有些家庭的大人外出打工了,留下幾個孩子,大的要照顧小的,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時間晃悠。
“對啊,我好久沒去我舅公家了,我表舅他們都出去打工了,剩我表舅帶著幾個孫子孫女,他們家人多,我表舅又不拿錢回來,前幾天我奶奶還說給他們背糧食去呢。”他舅公是他奶奶的哥哥,住在山裡,土地貧瘠,種的糧食都不夠吃的,更別提攢錢了。
整個公社就這所小學,就他所知,公明生產隊只有4個孩子在這讀書的,太窮了,飯都吃不起,哪兒捨得花錢交學費送孩子上學,尤其前幾年搞計劃生育,要求每對夫妻只能養育一個孩子,生產隊好多人躲著偷生的,生下來上戶□□罰款,他舅公問他奶奶借了好多錢呢。
在他們這個地方,真正實行計劃生育的並不多,家家戶戶至少有兩個孩子,有的家庭有四五個,多是借錢交的罰款,他記得新老師來之前學校有老師討論,說新老師是來公社考察的,要在村裡建小學,希望每個學生都能就近讀書。
老實說,他覺得在公明村建小學挺合適的,那實在太偏僻了,往裡走的村莊更不用說,據說地裡種出來的莊稼產量要少得多。
“那就一塊吧...”陸紅英找到李勇的卷子,每道題每道題批改,對他們來說,最受限制的是作文,很多事物沒有見過,全憑書本描寫,想象力有侷限性,但李勇的作文用詞樸實,環境氛圍塑造得好,她給了個不錯的分數,最後成績是82,超過了80。
李勇情不自禁笑了起來,旁邊兩個女生跟著激動,“82,82,李勇,你考了82呢。”
陸紅英把他們的試卷都先找出來批改了,除了利用,其他3個人都沒上80,陸紅英把卷子給他們,讓他們拿回家把錯題改了,順便找個本子把錯題記下來,以免下次犯同樣的錯誤,其實班上學生都不弱,就是拼音發音不標準,以致於錯別字特別多,詞語濫用現象嚴重,陸紅英剛來測試了他們的詞語生字,幾乎都是錯的,寫的作文更是令人哭笑不得,她要求他們每天背20個成語以及其意思,每週寫作文,堅持了5周,成績有了明顯改善。
她把所有試卷批改出來時,太陽已落山了,晚霞的餘光照著校園裡的幾株桂花樹,淡黃色的花瓣染上了紅色,她收起試卷,走到門外時,身形突然定住了。
原因是桂花樹下站著個人,他揹著大包,不知站了多久,旁邊有個女老師和他說了什麼,他皺著臉,汗水肆意的從臉上滑落。
算起來,兩人差不多有幾個月沒見了,上回還是在火車站,他隨部隊出任務,她接薛花花來北京過端午,候車大廳裡,他突然叫住她,猝不及防的抱了她下,“紅英,這次回來,我們好好談談吧。”
幾年前的聚會上,李雪梅想撮合他和自己,說了學校的事,他先是感到驚訝,隨即便覺得愧疚,他的婚姻起始很美好,婚後生活小摩擦不斷,範醫生是嬌嬌女,範父範母常給他寫信勸他多包容,範醫生調回醫院後,遇到給對自己百依百順的男人,兩人眉來眼去很久,和羅慎離婚也是因為那個男醫生,和自己並無關係,陸紅英不知他為了自己會找苗鳳鳳將其罵了頓,苗鳳鳳哭哭啼啼給她打電話道歉時,她心頭還納悶,因為理那件事已經過去兩年了,收到薛花花的威脅信後苗鳳鳳就向她道了歉還和班裡同學澄清了,咋突然又聊到這事上來。
兩天後,羅慎出現在她面前,開始為自己張羅物件,其中不乏有根正苗紅的好青年,但不知為什麼,她通通拒絕了,不是瞧不起,而是少了種感覺,以薛花花的說法,沒有那種感覺結婚會覺得是將就湊合,薛花花說,如果是那樣就算了,寧肯慢慢等喜歡的人出現也別找個人湊活過日子,可能物質上不會有什麼,但精神會得不到滿足。
她以為拒絕的次數多了羅慎會放棄,誰知追到山區來了。
見到她,羅慎和女老師小聲說了句,陸紅英聽不清但看女老師眼裡閃著曖昧,她渾然不在意的走過去,“你怎麼來了?”比起上回,他好像瘦了些,但歲月對他格外寬容,這麼多年過去,他沒怎麼老,不像她,照鏡子眼角都有細紋了。
“你上週在山裡迷路了?有沒有受傷?”羅慎不答反問,說完細細檢查她有沒有受傷,沒走遠的女老師衝她無聲比劃著什麼,陸紅英有點彆扭,“沒事,村裡組織了人進山找,很快就走出來了。”
羅慎哦了聲,兩人就這麼站著,陸紅英覺得尷尬,以往兩人見面多是有外人在,他像個為妹妹介紹物件的大哥,暖心又周到,少有如此奇怪的時候。
“建勳和你說我在這的?”為了緩解不尋常的氣氛,陸紅英又開口。
羅慎垂眸,拿過了她手裡的試卷,粗略的掃了眼試卷的分數,仍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你來支教和嬸子說過了沒?”學校的老師拼命想往更高的地爬,像陸紅英這種大學畢業有著幾年經驗的來支教的少之又少。
他目光幽幽地注視著她,這幾年她變得文靜了很多,工作優秀,特別受學校領導重視,校長多次推薦她進教育局都被她拒絕了,她希望能和學生們近距離相處,比起成績,她似乎更注重學生的性格品德,她來支教,多少家長到學校鬧事,堅決不肯換老師。
然而她還是來了。
陸建勳說,她是認死理的人,認定的事沒人能改變她的想法,這世上估計也就薛花花的話她肯聽。
“我媽堅決支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