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連勝抬手在他腦袋上就是一巴掌,笑罵道:“小瞧我!我能有哪裡不舒服?還沒到年紀大的時候呢!”
在賀家,二弟、三弟倒是經常被父親敲打,賀羿與四弟自小就讓人省心,很少被這麼對待,現在突然來一下子,賀羿有種瞬間回到年少時的感覺,不由也跟著笑起來,眼眶有些發紅,低聲道:“爹,這次是我任性了,害得您大病一場。雖然我不做世子,可我畢竟是您和孃的兒子,賀家的事,我不會不管的。”
賀連勝知道他心裡內疚,長嘆口氣道:“羿兒啊,爹對你放心。只不過這次的事,我對茹兒的懲罰,你心裡有沒有怨言?”
賀羿連忙道:“賀家一向家規甚嚴,這處罰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我覺得茹兒那句話說得沒錯。”
“什麼話?”賀連勝詫異地看向他。
“春來是我們院子裡的,大家卻獨獨懷疑她,不懷疑我,這對她的確有些不公。”
賀連勝被氣樂了:“你都不愛當這個世子,要說行刺,這罪名怎麼也落不到你頭上。你與她有夫妻情分,護著她沒錯,可也要明是非、辯黑白。”
賀羿點頭道:“這是自然,只是我對於春生為何要自盡這一點頗為費解。”
賀連勝鬍子一抖,哈哈大笑起來:“你當你老爹是傻子?”
“啊?”賀羿抬頭不解地看著他,被他笑得一臉莫名其妙。
“你也不想想,你二弟這麼大費周章地整頓王府做什麼,難不成真是在清理門戶?還有那些被杖刑的,無非就是手腳不乾淨了些。哪家沒那麼一兩個小偷小摸的下人,至於這麼大動靜嗎?”賀連勝把水瓢遞給他,動作一重,水都晃出來大半,“他在找證據查明真相呢!”
“真相?”賀羿神色頓住,“難不成……”
“行刺要真是茹兒安排的,我會處罰這麼輕?珞兒雖然現在是賀家的人,可他流著蕭家的血。行刺皇子是什麼罪名?就算行刺失敗了,茹兒都該人頭落地!降為侍妾算什麼?休妻都是輕的。”賀連勝說著說著臉色難看起來,“這些懲罰不過是給她長點教訓,哭哭啼啼不成體統,實在是不像話!”
賀羿怔愣了半天:“原來如此……我果真糊塗!”
“茹兒是你明媒正娶的,現在突然降為侍妾,理應告知她孃家,這次我們出來得匆忙只能暫且擱下,等回去後你安排一番。”
賀羿點點頭:“是。”
……
賀家父子這邊商量著,那邊陳家卻主動找上了門。
這次只有陳夫人隻身前來,說是最近總夢到女兒身子不適,眼皮子跳得厲害,就想著過來瞧瞧她。
孃家來人看望女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更何況來的還是親孃,賀王妃雖然覺得她最近來得頻繁了些,可又沒有道理不歡迎,只好將她請進了屋,一邊命人喊陳氏到前廳,一邊醞釀了番措辭,將這次的事情與陳夫人說了,略帶歉意道:“我們原本是打算等王爺回來再遣人送信請你們過來的,實在是這次聖旨下得突然,王爺他要趕著進京,只好暫時耽擱一段時間。”
王妃話裡話外已經將陳氏不適合做長媳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可面對親家還是要將話說得客氣一點,原本以為陳夫人會發難,沒想到她非但沒有一點袒護自己女兒的意思,甚至還大為震怒:“這孩子實在是太不像話了!王爺王妃理應直接將她休了!我們好帶回家好好管教!”
王妃愣了一下。
陳夫人豎起柳眉,正要再說兩句,一抬眼見陳氏進來了,怒氣更甚:“茹兒,平時爹孃怎麼教你的?你怎麼做出這等糊塗事來!還不快給王妃跪下!”
陳氏最近整個人都憔悴不堪,反應有些遲鈍地喊了聲“娘”,乖乖在王妃面前跪下,臉卻轉向陳夫人,眼眶含淚:“娘,你也不信我嗎?”
“不是你做的你怎麼拿不出證據來?”
陳氏啞口無言。
陳夫人撫了撫胸口,深吸口氣道:“王妃,這孩子死不悔改,我看,還是讓羿兒將她休了,我帶回去敲打敲打她的腦子。”
王妃蹙了蹙眉,總覺得她的反應有些奇怪,沉吟一番後微微笑了笑:“該罰的已經罰了,羿兒如今也不在家,不必了。再說,王府有王府的規矩,該怎麼罰,我們心中有數。”
陳夫人被噎了一下,訕訕地笑了笑,轉向陳氏道:“王妃如此寬厚仁慈,你怎麼還做那些對不起賀家的事來?”
陳氏沒想到自己親孃這個態度,心裡直泛苦水,咬著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顧著哭。
陳夫人又道:“王妃,如今王爺和羿兒都進了京,不如讓茹兒也為賀家做點什麼,將功補過。”
“嗯?親家母什麼意思?”王妃看著她。
“讓她去庵裡帶發修行,做個俗家弟子,給賀家祈福添功德,順便過一段清貧日子,也好知道人間疾苦,免得以後再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罪過。”
王妃再次蹙了蹙眉,沒有表態。
跪在地上的陳氏卻突然止住了哭聲,盯著自己膝蓋前面的方寸地磚怔怔出神,想著如今自己在賀家遭受如此委屈,早已沒了立足之地,孃家竟然也不管自己的死活,心裡一陣淒涼,最後張了張嘴,沙啞道:“我願意去。”
王妃沉默地垂眼看她。
陳氏抬起頭:“我自請去帶髮修行,求娘成全。”
王妃盯著她看了半晌,見她一臉執著,思忖了一會兒嘆口氣道:“唉……你想去就去吧,等羿兒回來,我讓他去接你。”
陳氏默默點了點頭,彷彿一下子看淡了悲喜,連一絲表情都沒有。
之後,陳夫人與陳氏隨意聊了幾句體己話,卻沒有提及陳儒林的打算,她瞭解自己的女兒,要是讓她知道了,保準會出言阻止,說不準會壞事,最後只一再叮囑:“羿兒去接你,你也不要急著回來,你修行的時間越長,就越有誠意。再過個一年半載的,說不定他直接就將你重新抬為正室了,明白嗎?”
至於賀家能不能活到一年半載以後,那就另說了。若是賀家真的出了事,她再將女兒頭髮剃掉,入了佛門,哪還算什麼賀家的人?自然不會受到牽連。
陳氏哪裡知道她孃親心裡打的什麼算盤,連她的囑咐都沒怎麼聽得進去,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
蕭珞聽到訊息說陳夫人又來過一趟,大嫂自請去帶髮修行,驚訝不已,想來想去總覺得陳夫人來得蹊蹺,時機也極為湊巧,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賀翎從校場回來後提起茶壺灌了兩大口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