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道:“好倒是好,只是不知道剩下錢還夠不夠用?”
老陶道:“少爺放心,有多少錢,該花哪裡,我心中有數,斷不會讓家中無米下炊就是。”
陶墨點點頭,“那便去請吧。”
“少爺可曾聽過三顧茅廬的故事。”
“聽過。”陶墨一點就通,“你想讓我去請誰?”
“金師爺。”
陶墨一愣,“他不是不願當嗎?”
老陶道:“我打聽過,這位金師爺在當地十分有名。前後跟過三位師爺,經驗十分豐富。”
陶墨道:“既然如此,那他為何不肯留下來幫我?”
老陶道:“傳聞金師爺曾經也是一名訟師,但是口舌之爭上輸給了林正庸先生,這才轉入官門。但書生的傲氣,訟師的刁鑽卻從不曾放下。少爺若是想請他出山,還需費心才好。”
陶墨嘆道:“竟是這樣複雜?”
“論瑣碎,縣衙之事,百姓之事,無一不比它瑣碎千倍萬倍。少爺若真想當個好官,必須學會事事親力親為,事事知其根底。這才不辜負朝廷的信任,百姓的愛戴。”
陶墨苦笑道:“辜負?只怕朝廷的信任和百姓的愛戴這兩樣我一樣都還沒有,又如何辜負?”
“既然沒有,便做到有為止。”老陶知道已經說動他,立刻命郝果子準備轎子。
縣官是有自己的官轎的,只是沒有轎伕。老陶只好在新買的僕役中挑了幾個年輕力壯,身量差不多的人出來充當。
但抬轎有抬轎的學問。
生手熟手一臺便知。
從縣衙到金師爺的家不過隔著兩條街,並不很遠。但陶墨從轎上下來時,就好像在轎中坐了整整一年,不但臉色發白,而且兩腳發軟,竟是連站也站不穩。
“少爺?”郝果子兩手扶著他,滿眼擔憂。
老陶去遞帖子,卻得知金師爺去參加賞雪大會了。
談陽縣訟師多,文人多,聚會自然也多。
老陶心想指不定還能在會上遇到林正庸和一錘先生,正是一舉多得,便立刻讓他們抬去舉辦賞雪的泰安書院。
說起泰安書院,在當地也十分有名氣,有不少縣儒學生之前都是從泰安書院出來的。
陶墨到的時候,大門正敞開著。
從門口處就能看到門內特地掃了一塊雪地出來,上面不知誰寫了龍飛鳳舞的“雪”字,十分應景。
郝果子遞了帖子,門房飛快去報。
等陶墨走到園中,泰山書院的院長已經親自迎了出來。
“不想陶大人親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院長五十多歲,保養得宜,紅光滿面。
陶墨回禮道:“叨擾了。”
院長不想他毫無官架子,就像個普通的後生晚輩,暗暗點頭,道:“正好今日書院來了不少當地文士賞雪作詩,大人若不嫌簡陋,招待不周,不妨一同入座。”
“如此有勞了。”陶墨也不推辭,徑自往園中走。
事實上,他早已按捺不住了。剛剛進園子的時候他就看到顧射坐在亭中,如月生輝。他身旁坐著很多人,一個個圍著他,笑容洋溢,直把他看得心癢難耐。
院長見他目不斜視地往亭中走,忙道:“大人是否是冷了?”
“不冷。”陶墨雖然不願,卻還是停下腳步。
院長道:“那亭子雖然有蓋,但四面漏風,並不保暖。大人不如去堂內坐坐?”
陶墨道:“不用去堂內,我在亭中看雪就好。”
院長心想那亭子裡坐的都是訟師,平素最討厭的就是官,你眼巴巴地上去,只怕要灰頭土臉地下來,這也不打緊,莫要因此藉故留難我們學院才好。
陶墨哪裡知道他的心思,正要繼續往前,就被老陶漫不經心地擋住去路,道:“少爺,金師爺在那邊。”
他順著老陶的手看去,果然,金師爺正穿著一件深藍棉襖坐在石凳上,啜著小酒與人說笑。
陶墨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亭子,心中掙扎了下,終是抬腳朝石凳的方向走。
從他一進來,園中人多多少少都豎著耳朵傾聽他的動靜,如今見他往石凳走,都引頸去看。
那金師爺像是早料到他會來,坐在凳上敷衍地拱了拱手道:“縣老爺安好。”
陶墨嘆氣道:“不好,一點也不好。”
金師爺拿眼睛斜睨著他,“莫不是我出了什麼差錯?”
陶墨道:“我缺個師爺,金師爺可願屈就?”
金師爺道:“我年老體弱,早已不勝其位。”
陶墨繼續嘆氣道:“所以我一點都不好。”
旁人聽他們答得有趣,都靜下來細聽。
金師爺道:“本縣人才濟濟,想個師爺簡直易如反掌,縣老爺何必憂心?”
陶墨伸出手掌,翻了一下,然後看著金師爺。
金師爺也看著他。
半晌,陶墨道:“我翻了。”
“……”
“所以,你跟了我吧。”陶墨認真道。
金師爺嘴角微抽。他雖然不想承認,但眼前這個情況實在有點像……追求女子。“縣老爺何必這樣執著?”
陶墨想了想道:“我記得曾經有一句很有名的話。”
“哦?哪一句?”
陶墨在嘴巴里咕噥了一遍,才信心十足地開口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之。”
金師爺:“……”早知道,他應該在家中等他的。
5、新官上任(五) ...
“金師爺,你就從了吧。”書生多是好事之人,不免起鬨。
金師爺臉色煞白,腦袋裡兜兜轉轉那麼多話,竟是一句都駁不出來。
陶墨還眼巴巴地等著他的答覆。
老陶只好道:“少爺,縱然你求才若渴,這句話卻是有些不妥。”
何止有些不妥,簡直是大大的不妥。金師爺只恨自己不能站在老陶身邊,對他耳提面命。
陶墨鬱悶道:“用得不好?”
“倒也不是不好。”大庭廣眾之下,老陶也不好點破,只是道,“只是有些用力太過。”
陶墨道:“難道要說,弱水三千,我願取兩瓢飲之,金師爺,你可願作這第一瓢?”
瓢?還是嫖?
金師爺已經不是臉色發白,而是發青了。
其他書生悶笑不已。
“好。”金師爺臉色變了數變,突然皮笑肉不笑道,“蒙得縣老爺另眼垂青,金某受寵若驚。金某本非作勢拿喬之人,這便應下了,願為東家效犬馬之勞。”
前一個縣老爺,後一個東家,態度上的轉變已說明他是真的答應。但老陶總有幾分不安,他看得出,金師爺是為著爭一口而答應的,並非真心想為陶墨效力。只是事已至此,再解釋也是徒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陶墨見金師爺答應,心中鬆了口氣,腳步立刻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