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在看著自己。

就好像從前自己無數次出門時的場景一樣。

陳桔的眼淚掉的越發兇了。

她知道，她當然都知道。

奶奶已經死了。

她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但同樣的，她也無法再品嚐到她喜歡吃的糕點了，她們……也再也無法見面。

儘管顧衡已經盡力走的很快了，但大雨還是在他們上車之前落了下來。

顧衡立即將陳桔摟入自己的懷中，將外套覆在了她腦袋上。

陳桔倒是沒有掙扎。

等到了車上，兩人渾身都已經溼透，顧衡將車上的毛巾遞給她後，問，“我送你回家？”

陳桔搖搖頭，“我不想回去那裡。”

那邊的筵席應該還沒結束。

她討厭所謂的喜喪，討厭那些敲鑼打鼓的人，更討厭那些打著為奶奶弔唁的旗號吃吃喝喝的人。

喪事就是喪事，怎麼可能喜悅？

顧衡也沒有為難她，直接發動車子。

陳桔也不問他要去那裡，就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上，蜷縮著身體就好像是一隻被淋溼的小貓。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安全起見，顧衡也沒有帶她回港城，而是帶著她去了最近的一家旅館。

在看見渾身溼透的兩人進來時，坐在前臺的老闆遞了個眼神給顧衡，再說道，“一個大床房？”

顧衡抿了一下嘴唇，“兩個。”

老闆啊了一聲，“可我們這邊只剩下一個了。”

顧衡皺起了眉頭，正還要再說什麼時，陳桔卻是直接說道，“就一個吧。”

她的聲音嘶啞，帶著幾分明顯的脆弱。

老闆眼底裡的意味更濃了一些，顧衡的眉頭卻是緊緊地皺了起來。

陳桔卻沒管兩人之間的互動，等老闆將房間開好後，她直接轉身就走。

顧衡就跟在她身後。

進了房間後，他率先說道，“你先去洗個澡吧？”

陳桔也沒有說什麼，直接低著頭往浴室的方向走。

在看見她將門關上後，顧衡這才轉身去檢查房間。

電視機，路由器以及一些連線電源的地方他都檢查了一遍，生怕有什麼攝像頭。

雖然沒有什麼問題，但顧衡也在床頭櫃中發現了好幾張小卡片。

皺著眉頭將卡片丟入垃圾桶後，顧衡也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陳桔似乎已經洗了很長的時間了。

洗手間裡的水聲倒是一直沒有停過，但除了水聲外，什麼都沒有。

顧衡又安靜的等了一會兒後，終於還是忍不住上前敲了敲門。

“陳桔，你還好麼？”

他的話說完，裡面的水聲倒是繼續，但卻遲遲沒有聽見任何的回答。

顧衡的眉頭頓時皺的更緊了，用力的敲了敲門發現陳桔還是沒有任何的迴應後，他乾脆一把將門開啟！

洗手間內沒有任何的水蒸氣。

陳桔甚至連衣服都沒有脫，就站在花灑下面，一動不動的衝著冷水。

這場景讓顧衡的瞳孔不由微微一縮，隨即想也不想的衝了上去，“你瘋了？你在做什麼？”

話說著，他已經衝上去將水調到了熱的那一邊。

陳桔依舊沒動，臉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任由人擺佈的木頭人一樣。。

顧衡的牙齒忍不住咬緊了，“你能不能振作一點？你這樣作踐自己有什麼用？”

他的話讓陳桔臉上的表情終於變了變，卻也只是抬起眼睛來看著他。

顧衡咬咬牙後就要去拿浴巾將她整個人包住，但下一刻，陳桔卻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領。

在顧衡還沒反應過來時，她已經直接衝上來吻住了他的嘴唇！

那反應是顧衡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整個人甚至被陳桔撞著往後退了好幾步，後背撞在了牆壁上。

但陳桔卻好像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只緊緊的抓著他的衣領，迫不及待的啃咬著他的嘴唇。

——猶如一個在沙漠中行走許久，終於找到了水源的人。

顧衡的眉頭緊緊的皺起，手更是想也不想的將她推開！

雖然此時的陳桔力氣奇大，但他畢竟是一個男人，只要稍許用力就能將她掙脫開。

而陳桔也被他直接推倒在了地上。

顧衡的胸口還在起伏著，眼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後才說道，“你冷靜之後再出來吧。”

話說完，他轉身就走。

出了浴室後，顧衡就站在陽臺上抽菸。

其實他原本也討厭香菸的味道，但在這幾年煙癮卻是越發大了，此刻更是控制不住。

他原本以為陳桔還會在浴室裡待上很長的時間，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剛抽完一支菸她便出來了。

她的動作很輕，縹緲的就好像是一隻行走的鬼魅。

顧衡轉過頭，她卻好像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一樣，只自己爬上了床，躺了下去。

——明明她的頭髮還是溼透的狀態。

顧衡抿了抿嘴唇，到底還是沒忍住，咬著牙說道，“你不用把頭髮吹乾嗎？”

陳桔應該是聽見他的聲音了的，但除了將被子拉高外，她沒有其他任何的反應。

顧衡越發煩躁，人直接走了過去，“我在跟你說話！這麼折騰自己的身體有意義嗎？”

陳桔終於睜開了眼睛，看了看他後，從床上下來，拿起了旁邊的吹風機。

她現在就好像是一個被設定了程式的機器人一樣，顧衡說一聲她就動一下。

吹乾了頭髮後，她又在顧衡的吩咐下喝了一杯水，這才終於重新躺了下去。

顧衡原本還想讓她量個體溫什麼的，但看著她那已經疲倦閉上的眼睛，到底還是將話嚥了回去，只自己拿了溫度計。

但他剛將溫度計放在她的額頭，陳桔就直接睜開了眼睛，裡面是明顯的警惕。

顧衡抿了抿嘴唇，“你是不是發燒了。”

陳桔看了看他後，將他手上的溫度計拿了出來，自己貼在了額頭上。

將近三十八度。

顧衡的眉頭立即擰緊了，“你得吃藥。”

陳桔沒有回答。

顧衡只能打電話通知旅館的人，但老闆根本不管這些，只說發燒了就自己去醫院，或者自己買藥，他們店是不管這些的。

顧衡看了看躺在床上顯然已經不想動彈的陳桔，只能自己穿上外套。

但等他準備出去的時候，床上的人卻突然開口了，“你走吧，不用回來了。”

她的話讓顧衡的動作頓時止住。

陳桔自己拿了手機過來，點了幾下後，說道，“我叫外賣送過來，我會自己吃藥的。”

“今天謝謝你了。”

她的聲音還是嘶啞的，因此聽上去格外平靜。

顧衡盯著，嘴唇卻忍不住抿緊，“就這樣？”

陳桔抬起眼睛來看他，那眼神像是在詢問——“不這樣，還想怎麼樣？”

顧衡也不知道自己還想要怎麼樣。

本來今天自己做的這些，似乎就已經在不斷的越線了。

越的不僅僅是他們之間的那條線，還有他自己內心給自己設定的那條線。

可讓他真的丟下她什麼都不管，他又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現在她真的讓他什麼都不管了，他卻覺得心底裡好像有什麼怒火直接炸了起來。

日期：2022-08-18 0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