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一眼，聲音就像一桶冰水，又一次澆滅了艾倫心中的妄想，“我最討厭誰連手套都不戴，就用那骯髒的爪子碰我了。你連當僕人的基本素質都沒有，還想服侍我？”

當艾倫乖順地離開房間後，一個身穿長裙，戴有白色手套的長髮女孩便走進了房間，她叫雪莉，性格溫柔嫻雅，她才是利威爾現在的貼身僕人。

之後，艾倫坐在長廊之中，倚靠著欄杆發呆。

這條長廊旁邊是一個小小的池塘，周圍滿是櫻花。池塘中央有個小亭子，金色、藍綠色的光芒從下向上照耀著，讓亭子顯現出一種與池水相似的孔雀綠，波光瀲灩。這裡的美好似凝固在一塊玉石之中，長久地持續著。

“怎麼，又在這裡發呆。”韓吉提著一壺小酒從旁邊走來，大喇喇地坐在艾倫身邊，“他還是不記得你？”

“嗯。”艾倫望著遠方，臉上沒什麼表情，“好奇怪，怎麼突然就忘了呢。明明之前……”

“是啊，他不會忘記真正愛上的人啊，除非……”

韓吉沒說出來，但艾倫明白。他忘記自己，就說明，他並沒有真正愛上自己。哈，明明他還在兩個月前親口跟自己說出那三個字了啊。可是自從他被韓吉救上，醒來之後，就單單把自己一個人忘記了。

說真的，第一次聽利威爾張口說“你是誰”的時候，艾倫真的受到了不小的打擊。無數次想將那個男人抱在懷裡，可是他現在，連碰都不讓自己碰一下，每次看到自己，就是一臉厭惡的表情。當然，都一個多月了，現在艾倫完全習慣被他當成陌生人了。

韓吉拍了拍艾倫的肩膀：“你也別太受打擊了，會好起來的。”

艾倫垂頭，低聲道：“就算他一輩子都無法想起我，也無所謂。我會天天待在他身邊纏著他，總有一天他會重新接受我的。”

“嗯，這種毅力不錯。”韓吉有些狡黠地翹了嘴角，就像狐狸似的。過了一會兒，她的表情又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不過，從現在開始，你要是背叛他，我就閹了你。我是說真的哦！”

“……”冷汗從艾倫額頭冒出來，“放心，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韓吉笑：“嗯，我相信你不會背叛他。說真的，幾個月前，我真的以為你背叛他了。坐在飛機上的時候，好幾次我都以為你真的會親手殺死他……當時我想啊，雖然我自己無法忍受這樣的結局，但是對利威爾而言，被你殺死並不是一種痛苦，而是真正意義的解脫。只是，我真沒想到，你救了他。”

“不是你救的嗎？要是你沒來，我跟他早就被鯊魚啃得骨頭都不剩了。”

“傻子啊！我說的不是身體上的拯救，是心靈上的。”

“……”

“我真是天才。”

“哈？”

“說不定我該去買彩票！簡直想不到，這場贏的機率這麼低的賭局，我竟然還是成為了大贏家哈哈！我就知道你會拯救我家的寶貝兒。”

“你不是懷疑過我嗎？”

“哈哈哈……不要在意那種細節！”

艾倫抿唇微笑，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那麼，真相呢，韓吉，你一定是知道的吧。”

“什麼真相？”

艾倫喝了一口酒，道：“我常常一閉眼，就想起他在懸崖上跟我說過的話。他說他一直被關在牢籠裡，被無聊的東西驅使，懷揣著不屬於他的感情，做著毫無意義，甚至是罪惡的事……”

“這個，就是答案啊。”

“什麼答案。”

“艾倫，你知道當初你的父母在研究什麼基因嗎？”

“父親說，是什麼……最完美的基因……”

“我猜啊，你父母的研究成果被想要反叛社會的科學家進行了升級改造，成為了最完美的反叛基因。程式已經被寫在了他的身體之中，強化他對基因的憎恨，嗜血的感情在他心中萌發。他現在的個性，大概與曾經的他相去甚遠，對吧？至於原因，很簡單。他的目標、動機、甚至是偶爾的喜怒哀樂都是被基因控制的。只有完成了任務，他才有徹底死去的資格。死去的同時，程式自毀。”

“就是說，殺害我的父母，並不是出自他本人的願望？”

“嗯，在殺人的時候，與其說他是個人，不如說他是個被編好程式的殺人機器。”韓吉將杯子裡的酒液一飲而盡，“不過太好了，我檢查過，從懸崖掉下來之後，他體內的程式就自毀了。畢竟，條件達成了——他完成了任務，並完全放棄了生命。那些噁心的研究員絕對想不到，他們可憐的試驗品現在還能自由自在地活著……真是奇蹟呢。”

“這些基因程式就沒有無法控制的地方嗎？”

“有啊。程式太過極端，太無人性了。這種基因讓他擁有著對權利、鮮血的強烈渴求，讓他想要顛覆一切。可是他終究是個人，有自己的想法，他知道這一切都毫無意義。這種矛盾便造成了他反覆無常的性格。他對外界懷著強烈的破壞慾，對自己，便是自毀欲；他殘暴、嗜血，可是又擁有憐憫之心、內心溫柔；他驕傲又自卑；潔癖又自視骯髒……很複雜吧。”

“……嗯。”

“怎麼，一副受打擊的樣子？”

艾倫低聲問：“他明知道我會阻擋他的目標，會毀滅他，卻依然跟我在一起，教會我如何殺人，讓我變得越來越殘酷……他就是為了訓練我，讓我最後毀滅他，完成他自毀的目的嗎？”

“差不多。應該說，最初他的想法是這樣的。”韓吉忍不住捏了捏艾倫小麥色的臉蛋，“想什麼呢？臉色怎麼越來越糟糕了？你明知道後來他變了啊！也不知道你這傢伙是怎麼將他拐到手的，反正，他變得喜歡你，想要跟你在一起啊！這種感情跟基因沒有任何關係！他最後的行為不也跟初衷完全相反嗎？”

“嗯……可是……”

“可是？”

……可是他現在已經不記得我了。他不想要我了。

艾倫被自己心中充滿哀怨的話嚇了一大跳。

接下來，他仰頭，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幾杯高濃度的酒。喝完，他隨便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就往裡屋走去。

“要睡啦？”

“嗯。”

“好好休息，說不定明天他就想起你了。”

“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