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從他的乾澀的嘴唇裡溢位，模糊了他的面容。只見他望著人群之中的艾倫，聲音喑啞：“小狗，好久不見。”

一陣強烈的痛感襲上艾倫，好似被人猛擊了一拳似的。艾倫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問：“……您還記得我嗎？主人……”這個稱呼幾乎是自然而然地就冒了出來。旁邊好幾個特警聽到以後，都一臉驚訝地盯著艾倫。

“你希望我忘了你麼？”

艾倫不說話。

利威爾輕嘆了一聲：“忘不了，怎麼辦？”

艾倫的心臟怦怦直跳，手腕突然被抓住，艾倫歪頭，看見阿爾敏那張擔憂的臉。他深呼吸，強迫自己排除所有不該有的情緒：“利威爾先生，您已經無法逃脫了。跟我們走吧。”

艾倫的話語被強烈的海浪聲掩蓋了。

利威爾的嘴唇微動，喃喃自語著跟艾倫的提議不相關的話語：“我一直憎恨被基因控制的身體，憎恨整個基因系統，幻想著拯救這個世界。卻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都被關在牢籠裡，就像被把玩的人偶一樣，一直被無聊的東西驅使著，懷揣著不屬於我的感情，做著毫無意義，甚至是罪惡的事。今天，我很高興，因為我終於，自由了。”

“利威爾先生，這些話，我們可以在法庭上說。”

“小狗，我一直一直，都想問你一個問題。”

“……”

利威爾抬頭，黑髮浮動，那雙灰藍色的眸子是那麼純淨美麗，帶著一絲孩子的天真：“你在我身邊待了這麼久，可曾有那麼一刻，愛過我？”

阿爾敏的力道更大了，艾倫的呼吸紊亂了半天，最後說：“利威爾先生，您身上的傷已經夠重了，我們不想——”

“回答我！！！”利威爾突然紅著眼睛吼了出來，因為激動，額頭的血脈凸現。

他這一聲吼直接讓某個菜鳥開了一槍，還好子彈只是擦過他的手臂。而他就像根本沒有感覺神經一樣，依然以一副快要瘋掉的表情盯著艾倫。

艾倫低聲回答：“我恨你。”

利威爾怔忪了十多秒，瘋狂的表情消散，他輕輕笑了。他的肩膀微抖，整個人又變得柔和，恍若在空中盤旋降落的羽毛。

此刻，被夕陽暈染的景色到達了最美妙的狀態——他渾身都被染上了令人心動的玫瑰色，如同獲得了新生。

只見他就這樣仰視著艾倫，緩緩抬起黑色手槍，聲音喑啞：“可是，我愛你。”

周圍所有人將槍舉得更高，神經緊繃，一副隨時都可能開槍的樣子。

艾倫瞪大雙眼，他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神經迸裂的聲音，整個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就像被打了麻醉劑，動不了，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眼睜睜地看著利威爾轉移的瞄準區，毫無預兆地將那把裝有XY氰化鈉的手槍抵上太陽穴，閉上雙眼。緊接著，便是“嘭”的一聲槍響。

鮮血四濺中，利威爾的身體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後仰，栽下了懸崖。

當槍聲響起的同時，艾倫分明聽到他夢囈般的話語：

“艾倫，我愛你。”

Episode 59 對不起

全身的血液好似跟著那聲槍響，在這瞬間湧出了身體。

所有感官都變得朦朧不清,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刺眼的猩紅,一切,都變得極其緩慢。在這個剎那,艾倫忘記了剛才自己做了什麼。

熟悉的血珠似乎還停留在空中,而他手中的槍支已經摔在了地上,熱氣從槍口冒出。

周圍的特警們,似乎在吵嚷著什麼，他們或笑,或爭執，或喧鬧。阿爾敏好像在跟他們爭吵,然後用雙手抓住自己,擔憂地低吼著什麼……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聽不到？為什麼……什麼都聽不到啊！

一片猩紅中，三笠的某句話已經將他的大腦佔領了。

她說，利威爾的確可以選擇性地遺忘某人、某物、某個事件。可是，記憶在他的大腦中刻下的痕跡越深，他就越無法遺忘。所以，真正被他憎恨、或愛戀的人，是永遠都不可能被他遺忘的。

剛剛，那個男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在艾倫的腦海中旋轉，就像魔咒一樣。

在他身邊待的每一個場景，都殘忍地在腦海中滑過，每經過一個畫面，心臟似乎都被劃上了一條深深的傷痕……

突然想起，小時候與他一起逛集市的快樂；

突然想起，第一次看他拉小提琴的優雅；

突然想起，他的刀尖刺入自己胸膛的疼痛與恥辱；

突然想起，在監獄裡為他放上音樂，將手掌覆蓋在他心臟之上的震撼；

突然想起，他殘酷將自己拉入地獄後，又溫柔地幫自己擦拭眼淚的觸感；

突然想起，與他在轎車裡瘋狂接吻的心動，次次與他交纏在一起的快感；

突然想起，那個令自己想要等待一生的黃昏；

突然想起，為他穿衣服，為他蒸煮食物，洗衣服，與他安靜地依偎在一起的瞬間；

突然想起，在夜裡將他擁入懷裡入眠的安心之感，還有次次湧現在自己心中的妄想，那些對於未來，整個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和他的願望……

……

本以為，他永遠都不可能喜歡上自己，從未奢望從他口中聽到“我愛你”這三個字。

真的想不到啊……他竟然說了。

可是，為什麼，是在這樣的時候啊？！

令人無法忍受的悶痛感逐漸佔領了胸腹，這種痛苦比這個月承受的所有都要更為可怕……簡直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被狠狠捶打胸腔，腦後被勒住了似的，炙熱、悶疼、窒息、焦躁、恐懼……艾倫開始懷疑，難道自己已經中彈了？所以阿爾敏才那麼慌張？所以自己才這麼痛苦？簡直就像快要死去了一樣！

……

阿爾敏焦急得滿頭大汗，他覺得摯友快要瘋了。從槍聲響起開始，他全身就開始劇烈顫抖、抽搐，雙眼紅得可怕，慘白的嘴唇一直在喃喃自語——艾倫有躁狂症，他發病了！

可是周圍的人一點都不關心艾倫本身，他們更關心的，是利威爾死前令人震撼的告白，是艾倫崩潰的表情，還有剛剛他違反命令，那突如起來的一槍！

不錯！

剛才艾倫不該開那一槍！

在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