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可怕的迷宮吧。清孝甚至懷疑,如果沒有主人的允許,他是否連結束自己的生命都不能做到。
心疼到了極處,反而感覺麻木,那是對命運無條件順從後的解脫。懷著這樣心情的清孝,凝視著逆光中阿零的裸背,那一抹暗影中的白色,看來竟宛如火山之巔冷徹的積雪一般無垢而莊嚴。
一聲炸響,天空中驚雷滾過,暴雨傾盆而至。
清孝陡然反應過來,瞥了一眼窗外翻卷的濃雲,匆匆走進了臥室。
臥室裡並沒有開燈,清孝過了一會兒才適應幽暗的光線,阿零蜷伏在自己臥床旁邊的地毯上,似乎已經睡著,黑暗中只能看到他大致的輪廓。
但清孝知道他其實是醒著的,驟然加重的呼吸和微微顫抖的身體表明他也聽到了清孝進來,儘管他可能認為自己偽裝得很好。
這樣……其實也不錯。
清孝也不想在費勁心機地進行一段尷尬的對話,便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上了床。調勻呼吸,便發出均勻的鼾聲,表明自己已經睡著。
窗外雨聲很大,為天地間帶來一片幽涼,但清孝感覺得到那團來自床腳的火,正不遠不近地炙烤著他。
床下的阿零,大概也有同樣的感覺吧!清孝聽到他的呼吸漸漸紊亂,不時輕微躁動,大約是估摸自己已經睡著,於是膽子大了些,舒展下手腳以緩解內心的緊張。
真像個害怕父母懲罰的小孩。清孝心中暗笑。過了一會兒,阿零居然慢慢地直起身子,趴到他的床邊了!
這下清孝再也笑不出來了,一種逐漸接近的危險的甜蜜令他心跳加速。歡喜與不安摻和在一起,因其難測前景而更增期待。那團火還沒有燒到他,可是就快燒到他了!他全身的血液因此而沸騰。
他仍然做出假寐的樣子,從微開的眼縫中瞥見愛人的眼眸在黑暗中閃閃發亮,貓一樣的謹慎中帶著猶疑。
窗外雨腳亂如麻,屋裡的阿零遲疑片刻後終於開始行動,輕輕地朝他爬過來。那麼輕那麼輕,像是怕吵醒熟睡的愛人。
他感覺到對方近在咫尺的呼吸,溫暖的氣息若有若無地碰觸著他前額的髮絲和面板,卻遲遲沒有下文。從這個角度,難以眯著眼看到對方臉上的神情,讓他益發心慌氣短。風聲雨聲都自動消音,他只能聽見來自內心深處的轟鳴,一顆心直欲跳出胸腔。
這時,一道閃電驀地劃破長空,天地全亮,蒼白透明。
阿零一驚,驟然後縮。
清孝再也忍不住,霍地張開了眼睛。
藉著那道青白的亮光,他看見阿零那張震驚的臉,剛硬冷銳卻又極度脆弱,像是隨時都會綻裂開來,露出下面翻卷的血肉。
閃電轉瞬即逝,世界重歸於黑暗,但清孝見到阿零手中,依稀有金屬的銳芒閃過。
如雪水澆頂,一腔綺念頓時煙消雲散。他看到阿零縱身向他撲來,卻一動不動,任由冰冷的鐵器抵住自己的咽喉。那是一個刮果皮的刮子,晚飯前他給阿零帶了些新鮮水果來,一方面想給阿零補充些營養,另一方面也可以不說話避免尷尬。不過為了預防萬一,他沒有用水果刀。阿零倒是蠻聰明,很快找到了最有效的方法,抵住他要害的正是剜果核的鋸齒形尖端。
他忽然有些想笑,自己到這時候居然在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阿零顯然比他還要緊張,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低聲道:“別動!主人是被你控制起來了吧?他現在在哪裡?快告訴我!快!”
阿零顯然比他還要緊張,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低聲道:“別動!主人是被你控制起來了吧?他現在在哪裡?快告訴我!快!”
話音剛落,一道驚雷滾過,阿零驚得一哆嗦,水果刮子差點脫手,好歹還算握住了。
清孝看著挾持自己的那隻軟弱無力的手,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個蒼白而模糊的輪廓,肌膚相觸處冰涼光滑,象碰觸到一隻死去的青蛙。
他感覺到那隻手在不住輕顫,有冷汗慢慢沁出,弄得黏糊糊溼搭搭的。
此情此景是如此相似,不由得讓清孝回想起三年前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羽用槍抵住忍太陽穴的情景。
那時羽的處境比現在更為不堪,鐐銬、分腿器和長期的折磨讓他的腰都快直不起來,面孔腫脹淤紫,鼻樑被忍打斷,血流披面。然而清孝依然懷念,那隻持槍的手是何等的穩定有力。或許正是因為他的小羽優秀到連上帝都嫉妒,所以才會被摧折得如此徹底。
在這風雨交加的夜晚,清孝回憶起那一幕,心奇異地並不疼痛,然而他聽到那聲來自靈魂深處的嘆息,悲愴有如教堂晚鐘的鳴響。
久久得不到答案,阿零大概有些著急,提高了聲音道:“快告訴我啊!我的主人,他在哪裡?”
清孝吸了口氣,輕聲道:“你在幹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麼,他已經把你轉讓給我了,那些不是你該知道的。”
阿零怔了怔,冷笑道:“我才不信呢。主人那麼討厭你,有一回我無意中提到你的名字,他都好好懲罰了我一頓,怎麼可能把我送給你?那些話是你逼他說的吧?哼,以為那一卷錄音帶就可以騙我,你當我是白痴麼?”
最後一句話說得聲色俱厲,居然依稀有幾分羽昔日的氣勢。
清孝不覺微笑一下,道:“你仔細想一想,那聲音有被人逼迫時的驚恐乾澀麼?”
阿零一窒,沒有說話。
清孝慢慢地道:“他對我的感覺,未必會全告訴你,你也沒有必要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他信任我會很負責任地照管你。”
他頓了頓,忍住心痛,道:“因為他愛你。”
沒想到阿零突地冷笑一聲,道:“露馬腳了吧?就是這句話!自作聰明的傢伙!主人可不會說他愛我這種話,他一直都說他不愛我,只是要我。他告訴過我很多次,愛是世上最不可靠的東西,只有主奴契約的完全歸屬才是最深最真的保障!”
清孝這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不禁暗罵:“該死的!那變態整天灌輸些什麼歪理?還是把他想得太正常了!”
心頭激怒,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柔聲道:“那些話他自然不會告訴你,那是因為愛並不足以讓你感覺可靠。可你想想看,他如果不是愛你,怎麼會渴望完全擁有你?櫥窗裡那麼多東西,如果不是你愛的,你會想要麼?”
阿零微微一震,久久沒有言語。
清孝嘆了口氣,道:“好了,別鬧了。你只是太緊張了,乖乖地去睡吧,一個水果刮子能幹什麼。”說著輕輕地把阿零的手撥開。
阿零陡然反應過來,手緊了緊,把刮子逼近清孝的咽喉,厲聲道:“別動,不然我殺了你!不管怎麼說,先告訴我主人在哪裡?我要見他!”
沉默。良久,清孝突然低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