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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倏然一疼,沒頭沒尾的一句質問,池檸滿面困惑。
“什麼?你在說什麼?”
觸及陸玖清眼底的陰鬱,她有了不太好預感。
陸玖清冷森著蒼白的臉,直勾勾盯著池檸,不錯過她任何一絲神態。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他壓抑低吼,像只走進死衚衕的困獸,聲音中的濃烈不甘、屈辱、瀕臨絕望的崩潰。
池檸穩住慌張,讓自己看起來與平常無異,試圖掙開嵌入雙肩的兩隻手掌。
“你發什麼瘋?說話沒頭沒尾的,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放開我,我現在沒空搭理你。”
陸玖清臉部肌肉扭曲,雙眼紅至可以滴出血程度,字眼從牙縫裡艱澀吐出。“你非要這麼羞辱我嗎?”
池檸面上血色失了幾分,眼裡劃過瞬間慌,張了張嘴。“我、我沒有!”
“哈哈哈哈哈哈,你說這話不覺得很可笑嗎。”陸玖清蒼白大笑,聲音中沒有半點歡愉,反壓抑得要命。
傳入耳中的大笑充滿譏誚與魔怔,更多的是無法逃脫的痛苦,池檸咬了咬下唇。
“陸玖清,你冷靜一點……”
“你讓我怎麼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陸玖清怒吼。
池檸抖了一下,不是怕,而是憂心陸玖清會崩潰。
一旁的鳳黎溪不滿嘟囔,“你、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嘛,非得吼,還、還有,快點放放開池檸啦,你都把她抓疼了……”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陸玖清冷冽沉著聲。
鳳黎溪顫了顫,梗著脖子,不快。“你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讓本公主……”
她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池檸無聲對她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她出去。
沒法子,現在的陸玖清著實是可怕,像個發癲的瘋子,跺了跺腳,她有點小逃命地跑了出去。
她相信池檸可以照顧好自己,可以對付得了陸玖清。
司靜姝眼見情況不妙,也趕緊扯著自家不爭氣的兄長跑了出去。
營帳內一下子清靜不少,只剩下陸玖清和池檸兩人。
池檸嚥了下有點發乾的喉嚨,試著緩和一下極度抑制氛圍。
“陸玖清,我們可以坐下談,先放開我。”
只要她不承認,只要她不說,陸玖清就拿她無可奈何。
身體殘缺不是他的錯,是世道的不公導致他年紀輕輕承受了這一切,在星際的時候,她也接觸過好幾個這樣的病患案例,心裡、生理上多多少少會因為殘缺痛苦而產生各種畸形不健康心裡。
這段時間相處,她能感受到陸玖清無論是心裡層面,還是精神上,都是處於健康狀態。
陸玖清慢慢鬆開握在池檸肩膀上的雙手,隨意抹著不知幾時開始溼透的臉,譏笑道:“我們還有談的必要嗎?”
一想到兩人朝夕相處,他拼命要捂住的醜陋,每時每刻都在擔心受怕她會發現蛛絲馬跡,然而殊不知,她早就知道了。
每天看著他的時候,她是用什麼樣的眼神?
噁心?
可憐?
大概是可憐吧,仔細想想,這段日子她的表現足夠明顯。
無論他做錯什麼,故意做錯什麼,她都是持以一種縱容的態度,對他的怒氣永遠也不會超過一個晚上。
一開始他還為此暗暗竊喜,還以為她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上他,可事實並不是,人家就是單純覺得他可憐罷了。
看著又哭又笑,幾度崩潰的人,池檸眼眶熱得要命,心臟傳來難以喘息的銳利疼痛,更多的是抱歉。
“對不起……”
她明明想做好,可是現在好像搞砸了,讓陸玖清越發痛苦。
“對不起什麼?你有什麼可對不起的,你又沒有做錯,我這樣子又不是你導致。”
明明陸玖清是在陳述事實,池檸卻聽出裡面的暗諷。
“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更加沒有想看你的笑話,陸玖清,你的遭遇,你的不幸……”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池檸的安慰還沒說完就冷不丁的被打斷,她雙唇微啟,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甚至想逃離這要命的營帳。
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因這問題,無疑是對陸玖清的羞辱和加重對他的傷害。
陸玖清看著故不作聲的少女,沉默像把凌遲他的大刀,一寸寸割著他皮肉,似乎回到兩年前在地牢裡的痛苦,那身上流著九五自尊血脈的年輕人持刀給了他最沉重、最痛苦的懲罰。
結束後那人還告訴他——他是個不完整的人!
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一個怪物,一個讓人鄙夷不屑的噁心物種。
“是在踢我下水那日嗎?回答我。”
陸玖清眼裡浮著溼潤,隔著一層薄霧看著他一直視為救贖的光。
不過,很快就不是了,畢竟,光也會厭惡黑黴。
池檸抿起唇角,牙後槽咬得生緊,倔得不願意開口,好像只要不說,這件事就當不知道,沒發生。
陸玖清舔了舔上唇,仰頭壓住又要奔湧的淚水,帶著濃濃哭腔。
“算我求你,告訴我,我想知道自己哪點做得不夠隱蔽。”他吞嚥下喉嚨的刺疼,“池檸,我不想再被別人看出來……我跟其他男人不一樣……”
酸澀在霎那間湧上池檸鼻尖,她緊緊抿起的唇瓣鬆動了。
營帳內響起她平和語調,像在闡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踢你下水那日只是有點懷疑,僅懷疑,徹底確定我記不清是哪天,只記得是在廚房。”
陸玖清深眸晦澀,“是我做了什麼讓你確定的?”
池檸抬眼,終於敢直視他。“你確定要聽?”
“說!”
池檸垂放腿側的手指摳著柔滑裙襬,眼簾下垂。“你下巴很光滑,連鬍渣都沒有,聲音比同齡人尖了些,還有身上……若有若無的尿騷味……”
最後一句話她花了好大力氣才說出來,即便陸玖清出出進進春香樓,胭脂水粉味很重,她還是聞出來。
陸玖清臉上劃過屈辱、狼狽、自卑,眼淚順著眼角簌簌直落。
池檸懊悔說這番話,抬手想為他拭去滿面淚水。
陸玖清避恐不及的後退,與其說是躲避她,倒不如是害怕自己噁心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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