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隻蹄子拼命地刨著路面,可依然沒能讓歪斜的車廂動上分毫。
“涼州暴雨,官道都被淹了,更別說這種林間小路了”車廂裡頭一個鬍子花白的人搖了搖頭,拿起角落的油紙傘道,“長杉,你我一同下車吧。”
陸長杉點點頭,接過油紙傘下了馬車,等梁老出來時,他急忙上前給他撐傘。好不容易把這尊大佛請出山,若是回京的路上出了什么差錯,他可就無顏回去見凌朔了。
看兩人下了車,披著蓑衣的阿二也跳下馬背,他摸了摸馬兒被雨淋溼的長長鬃毛,又急又無奈地抽了它一鞭。
馬兒吃痛地長鳴,努力地掙動著背上的韁繩。陸長杉看著深深陷進泥地裡的車軲轆,不忍地開口道,“阿二,算了,咱們離涼州還遠得很,這條道估計是走不通了。你把馬兒放了,咱們原路折返吧。”
“梁先生,你說呢?”不等一臉驚訝的阿二說話,他又轉向梁老道。
“你放心,我這把老骨頭還受得住,走吧。”梁老不以為然地拍了拍肩上的雨水。
阿二無法,只得將馬兒放了,將車廂裡的行李用油紙包好,背在背上。三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第46章 湖州
天色擦黑的時候三人才回到泉州的驛站,通往涼州的官道被淹,小路雖多,但都在深山老林,極為危險。陸長杉同梁老一番商議,最終決定還是繞道湖州,再穿過涼州中部,返回京師。
三人換了馬車,次日一早便從驛站出發,傍晚時已抵達湖州與泉州交界的一座縣城。找了處客棧暫做歇息,安頓好梁老後,陸長杉又去了縣衙瞭解當地的疫病情況。跟縣丞一番長談後陸長杉得知,隔壁的耳名縣前日才爆發了一場大騷亂,因為疫病患者太多,官府本想劃出一片區域,集中隔離診治,卻沒想這一行徑被有心人曲解,四處散播官府要加害病患的謠言,弄得人心惶惶。昨日這些病患的親屬又去縣衙鬧了一通,差點跟捕快起了衝突。
“陸大人,你還是別往前走了,耳名縣可去不得啊。”縣丞滿臉愁色道。
陸長杉搖了搖頭,灑脫一笑道,“既然都到湖州來了,那便去疫區看看也無妨。”
回到客棧,陸長杉將耳名縣的情況告訴了梁老,他本意是想讓梁老繞開耳名縣,他自己去疫區探查就好,沒想到梁老聽說耳名縣是重災區,竟主動要求要跟他一同前去。兩人商量了一番,決定明日一早便出發,直接去耳名縣疫病最肆虐的區域。
只是他們進耳名也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城門的關卡卡得很嚴,若不是陸長杉亮出了自己戶部侍郎的身份,估計連耳名的縣衙門都摸不到。
耳名不大,也沒有停雲縣的繁華,街上的商鋪早早就關了門。陸長杉跟梁老戴了面紗,在縣丞的陪同下去了那片基本成形的隔離區。還沒走近那片低矮的木屋,就已經聽到陣陣嘶啞的咳嗽聲。到了裡面,所見皆是身形瘦弱、面色蠟黃的病患,躺在窄小的木板床上痛苦地呻吟。
“大人……救救我的孩子吧……”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走過來,撲通在陸長杉身前跪下。他見陸長杉氣質不凡,又走在最前頭,估摸著是某個大官來巡視,立刻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抱著兒子小跑過來。
“大膽,這是當朝戶部侍郎,豈容你這般拉扯”縣丞不滿地喝了一聲,讓身後的捕快拉開那名男子。
那男子本就病重,被捕快一推,便趔趄著倒在地上,但始終護著懷裡的孩子。陸長杉皺了皺眉,不悅地瞥了一眼縣丞,上去扶起那名男子。
“你的孩子同你一樣,也染了疫病么?”他看了一眼縮在男人懷裡的男孩,輕聲問道。
中年男子連連點頭,他被陸長杉攙扶著站起來,啞聲道,“俺家窮,得病了沒錢買藥,才把病傳給了孩子,都是俺的錯……”他用粗糙的手摩挲著孩子蒼白的臉蛋,嗚咽著道,“俺媳婦早就過了,俺可憐的大娃沒人照顧,現在還跟俺一樣染上這病……俺對不起大娃……”
陸長杉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梁老,年過七十的老者微微動容,他撫了撫長鬚,走上前道,“讓老朽替他們看看吧。”
“陸大人,梁老,這可萬萬使不得啊……”縣丞本以為兩人只是巡視一番,做做樣子便走,哪想到梁老竟真要替人診治。這兩人一個是朝廷要員,一個是不出世的醫聖,若是其中任何一人出了差錯,他就是掉了這顆腦袋也賠不起啊。
“劉大人,你無須擔心。此次來疫區巡視,一切後果皆由陸某負責。”陸長杉看出他的擔憂,和聲道。
縣丞自然不敢再有怨言,連忙讓人給這對父子安排了一個鋪位。梁老借了一個郎中的藥箱,坐在木床前給小男孩切脈,陸長杉見他眉頭緊皺,一顆心不禁高高懸了起來。
梁老給小男孩切完脈,又替男子仔細地查看了一番。那男子並不關心自己的病情,只一個勁地問梁老能否救活他的孩子。梁老沒有回答,而是示意父子倆先在此處暫住,不要隨意走動,以免又將疫病傳染給他人。
簡陋的木屋中,陸長杉負手站在桌前,他看梁老對著空白的藥方遲遲不肯下筆,猶豫著問道,“梁先生,是否這疫病太過棘手?”
梁老微微沉吟道,“這疫病與風寒之症十分相似,但又有細微的不同。這細微的差異便是棘手之處。而且這疫病的病症會隨著時日變化,配藥也要做相應的調整,老朽也不敢保證能開對藥,姑且一試吧。”
陸長杉瞟了一眼隔壁簾帳裡那對依偎在一起的父子,眼眶忽然有些發酸。他離京已有半個多月,也不知那人現在過得如何,齊王有沒有好好照顧他……
當晚,陸長杉婉拒了縣丞的邀請,與梁老去了一家客棧用晚飯。幾樣簡樸清淡的小菜,再加一罈當地特產的燒酒,兩人也吃得津津有味。就在兩人都醉意微醺時,梁老突然提出了自己的打算。
“先生想留在湖州診治病患?”陸長杉詫異不已,“可陸某是奉陛下的命令,特意請先生去太醫院任職的。”
梁老淡笑著搖了搖頭,“今上請老朽出山,無非是為了此次的疫病。老朽久居深山,就算回到朝堂,恐怕也無法適應,還是做個江湖郎中的好。”
陸長杉下意識想替凌朔辯駁一番,可看著梁老超脫的神情,又將快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人各有志,他何苦為難梁老呢。
“既然這樣,那陸某也不勉強先生了。”陸長杉舉起酒杯,眼中寫著欽佩和敬意,“先生高風亮節,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