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廠長?鮑小狗這個老實巴交的窮光蛋能當副廠長?這大大出乎炳根癩頭的意料。他手裡拿著茶杯,喝到了嘴裡的熱茶,噗的一下吐回到了杯裡,說:“這個副廠長,工資是多少?”
秦時說:“底薪加提成。底薪三千,提成在年終獎裡體現,全廠純利潤的百分之二十提出來,作為廠管理人員的獎金。”
炳根癩頭說:“要是一百萬,就是二十萬了?”
秦時說:“對!”
炳根癩頭說:“幾個管理人員啊?分分能有多少?”
秦時說:“我兼廠長,還有一個管銷售的副廠長,三個管理人員。”
炳根癩頭說:“三個人分,一人六萬多,加上工資,一年差不多有十萬收入了。”
秦時說:“我有工資,不參加分獎金,有提成,就兩個副廠長分。”
炳根癩頭長大了嘴巴:“這麼說來,一百萬利潤,小狗光獎金就可以拿到十萬了。”
秦時說:“是啊……”
廖大腳早熬不住了,插嘴道:“你還不知道啊!村裡人都聽說鮑小狗要當副廠長了,連鄰村的人都知道了,現在已經有別村的姑娘託人來說媒了。”
炳根癩頭不言語了,噝噝地只顧低頭抽菸。
廖大腳看到炳根癩頭心裡在活絡了,說:“山外那個傻子,給你十六萬,算個什麼?”
秦時說:“對了,剛才你說,你的大兒子也學過做蔑?”
廠裡招不招人啊?要是招人,自己大兒子能不能招到廠裡去啊?炳根癩頭有點兒後悔自己剛才將大兒子說成“頂個屁用”了,說:“我這兒子跟老松頭學過三年,就是不肯彎腰蹲地,讓老松頭趕回來了,但是他剖篾剖得好,怎樣薄,怎樣細的篾都可以剖起來。”
秦時說:“這個不也是你兒子獨門絕技嘛!以後廠子做大了,分工精細了,這樣的人正需要了。”
“真用得著啊?”
盧老五說:“秦書記兼著廠長,他說用得著,就用得著。”
兒子要是成了廠裡的工人,也不一定要到貴州去買個姑娘來做老婆呢!成了廠裡的工人,說不定當地的姑娘也看得上他了,這樣一來,也不急著等鮑小狗那三萬聘禮尾款了,小花更沒有必要嫁給山外那個傻小子了,等鮑小狗當了副廠長,一年光獎金都能十萬八萬的比起來,山外傻小子那個十六萬算個什麼呢?炳根癩頭撓撓一毛不長的黃澄澄的光頭皮,眼巴巴地望著秦時,單等著第一書記的一句話。
秦時望著炳根癩頭,也但等著他的一句話,一句關乎鮑小狗拜堂成親好日子的一句話。
廖大腳看看秦時,看看炳根癩頭,說:“癩頭,我把話挑明瞭,今晚咱能把小狗和你家小花拜堂成親的日定下來,就定了;定不下來,那你自己看著辦吧!別後悔啊!兩個書記都在著,不要說秦書記剛來咱村,就連老五書記,這麼多年了,也從來沒有陪我到哪個姑娘家說媒過,你癩頭多大的面子啊!”
大家在說的時候,小花娘早站在了邊上,早就想插嘴了,他本來對山外那個傻子不樂意,一個傻子,就算家裡有座金山銀山,又如何呢?聽著,聽著,實在熬不住了,她插嘴說:“癩頭,定了吧!那三萬元聘禮,以後再說了吧!”
炳根癩頭轉頭,哄雞似的,哄老婆:“去去去,沒有你的事!”
廖大腳說:“我看就下個月吧!擇個好日子。”
盧老五說:“下個月,咱們竹製品廠開張揭牌那天就是個好日子。”
秦時說:“對!十二月十八日。”
廖大腳說:“就這麼定了,今晚回去,我就叫小狗家下帖子。”
炳根癩頭說:“好吧!看在兩位書記的面子上。”
廖大腳哈哈一笑說:“你看看,書記的面子還是很值錢的呀!”
三人起身離開炳根癩頭家,天上的月亮升到了半空中,一天清輝灑落在山間的路上,似霜似雪,深山裡的初冬,到了深夜,已是寒氣逼人,但是三人的心頭充溢著溫暖的快意。
一夜辛苦,能讓年屆不惑的鮑小狗婚事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值!
鮑小狗家的老房子,今天是煥然一新,喜氣洋洋。
半來個月前,秦時叫來村裡的木匠,來到鮑小狗家的破房子裡,看了看另外半邊塌了的房子,問他,修不修得起來。木匠說,怎麼修不起來?當然修得起來!幾天能修好?十來天吧!秦時說,過半個月小狗要討老婆了,十天內,你湊幾個人,將它修好了,到時候可以擺酒席,木頭大禮堂裡有一對,需要多少用多少;工錢,到時候問我來結算。早一天完工,多算你一天工錢。到了第七天,另半邊的房子,柱子豎起來了,牆砌起來了,瓦片蓋起來了,村裡人走進屋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短短几天時間,將倒塌了二十多年的舊房子修起來了。
如今,柱子上貼上了喜聯,門扇貼上了對聯,堂前的橫屏上貼上了橫批:“喜氣盈門”四個大字。
這些飄散著墨香的毛筆字都出自聾絆盧天生之手。盧天生讀書不多,到了初小四年級就輟學在家,跟著父親田頭山上,扒拉石塊土疙瘩,但他自幼喜歡寫毛筆字,練得一手顏體,粗壯厚實,雍容華貴,老實得就像聾絆的實心子。村裡誰家起屋上樑,娶親設宴,都得請他寫對聯,特別是過年,從小年二十五開始,他就在自家的堂屋裡,擺上筆硯,等待左鄰右舍,拎著紅紙來請他寫門聯。
昨天,盧天生在堂前寫對聯時,秦時走了進來,站在邊上,看他寫完一聯“蓬門竊喜來珠履,伴侶從今到白頭”,說:“不錯,不錯!”盧天生耳聾,聽不見秦時的誇讚,一抬頭看到秦時臉上的臉色,知道秦書記在誇自己,不好意思說:“寫不好的……在你面前,我是班門弄斧,秦書記,你來露一手。”
說著將毛筆遞過來,秦時連連擺手:“不行,不行!”
現在的學生別說毛筆字,就連鋼筆字也不寫了。
秦時走進鮑小狗家灶間,他媽媽正在灶門前,往大鍋灶肚子裡,喂做蔑削下來的竹屑片,竹屑片在灶肚子裡發出畢畢剝剝的聲響。
秦時說:“大媽,在燒什麼呢?”
小狗媽說:“燒水,過一下殺豬。”
秦時說:“有這一頭大肥豬,辦辦喜宴,夠用了吧?”
小狗媽說:“夠了夠了!好在秦書記你呀!要不然這豬出世都蠻大了。”
大肥豬自從上次讓秦時和盧老五保下來後,就名正言順地關進了屋後的豬欄屋裡。此時,從窗戶外傳來,大肥豬的“哼哼”聲,小狗媽聽見了,從灶門前站起來,走到灶後,掀開鍋蓋,往豬食桶裡舀滿了豬食,從碗格櫃裡拿出一雙雞蛋,往豬食桶裡打:“哎呀——該讓它吃上路飯了,這豬也是可憐,東躲西藏,好不容易活到了今天,可不能讓它做個餓死鬼呀!最後一餐,少不了兩個雞蛋啊!”
這時,殺豬佬揹著插滿殺豬刀的殺豬藍進來了:“水燒開了沒有?”
小狗媽說:“開了開了。”
殺豬佬說:“幫手呢?”
小狗媽說:“有了有了。”
殺豬佬看看秦時,說:“不會是叫秦書記做幫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