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
寧北迴禮,李兆乾是李承煥的孫子,今年十七歲,同樣是二境修為,和關海的張揚不同,為人做事都比較低調,因此聲名始終不顯。
但自身本事卻頗為不俗。
“真是湊巧,我和關兄還有佛子剛剛還在談論小侯爺,不曾想在這裡恰好遇見。”李兆乾的身形看起來有些單薄,據說是小時候身體不太好,後來慢慢修行之後才開始有所緩解,但還是傷了底子。
“談論寧北?”對於這種和對手言語交鋒的場面,秦長魚永遠都是領先寧北開口的:“你們三個都是寧北的手下敗將,聚在一起還能討論出什麼心得出來?”
關海目光當中迅速閃過一抹陰沉,卻罕見的沒有開口反駁。
年殊面無表情,那張臉上像是帶著佛光,救難普度。
李兆乾微微笑著,解釋道:“小侯爺的實力我等自然是佩服的,只是對於世人傳言什麼通讀天下這類的話有些不太相信,否則小侯爺若是真的讀完了這世間的所有書籍,沒道理會不懂佛法。”
秦長魚聞言頓時笑了起來:“很淺陋的激將法。”
一眼就被看穿,李兆乾也不在意,問道:“那不知有沒有用呢?”
秦長魚這次沒有說話,而是偏頭看向了寧北。
寧北將目光放到了年殊的身上,片刻後說道:“沒用。”
懂不懂佛法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不是白馬寺的僧人,未來也沒有要加入白馬寺出家為僧的打算,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懂什麼佛法呢?
這本就是很可笑的邏輯。
年殊那張臉依舊沒什麼表情,哪怕那日被寧北逼迫的十分狼狽,只是在腦後總隱隱有著佛光閃爍,看樣子的確正如姜白柳說的那樣,這位佛子已經快要踏足第三境了。
“聽說小侯爺想爭。”他看著寧北,說出了這句只有幾人能夠聽到,但卻驚得風雪停頓剎那的話語。
城門前的風雪很大,遮天蔽日。
有些話是不能直接說出來的,尤其是在城門口這樣敏感的地方,謹言慎行四個字並不只是寫在紙上讓人看的。
在朝歌城這樣的地方,一個不小心都是能夠抓到把柄的。
秦長魚等人的表情凝重了起來,不知道這位佛子究竟想說什麼。
年殊並沒有去在意眾人的表情,而是接著道:“小侯爺認為當今天下安穩,最根本的原因是什麼?”
寧北皺著眉,他當然知道是什麼,但卻沒有回答。
年殊繼續說道:“是陛下,神朝的皇位上坐著的那個人,現在你要爭,最終能夠坐在上面的就只有一個人,在爭奪的過程中會引發許多無法預料的意外,這對天下來說都不是好事,如果小侯爺真的通讀天下,那就應該懂書中的道理,應該懂佛法的濟世,可你卻偏偏要爭,如此看來小侯爺不僅不懂佛法,就連書中的浩然氣亦是沾染不多。”
風雪很大,呼嘯四起。
幾架馬車之間卻十分的安靜。
寧北的眼中帶著一抹淡諷,微嘲道:“如你所說,我就該引頸就戮,如此對於天下穩定才是好事?”
這世上總有很多人站在道德制高點洋洋灑灑的揮動筆墨,因為他們並不需要為此付出半點代價,事後還能得到一個不錯的名聲。
年殊搖了搖頭,很認真的說道:“小侯爺言重了,出家並不意味著要與紅塵斷絕,但卻意味著儘可能的離俗世更遠一些,憑藉小侯爺的天賦,定能夠在佛法一道上有極深的領悟。”
先是勸他不爭,現在又勸他出家為僧。
“我倒是很想知道,佛子這話是隻對我一人所說,還是與寧瑤也曾說過?”
年殊微微一笑,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道:“眾生平等。”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話出自李耳所著道德經第五章,有偏激者認為天地是不仁慈的,只把萬物當做是沒有生命的貢品,但更多的理解則是古聖李耳想要表達天地是公平的,看待萬物是一樣的目光,並不對誰特別的好,也不會對誰特別的壞,一切順其自然發展,猶如隨風入夜,潤物無聲。
後來有了佛教道義,取了這句話喚作眾生平等,表示在佛的眼光中萬事萬物都是平等沒有高下之分的。
這話也就只能聽一聽,放在這裡顯然是不管用的。
年殊模稜兩可的回答,實際上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聽說小侯爺的師兄佛道造詣很高,日後如有機會,小僧當拜會。”
馬車緩緩行駛,白馬寺的護法金剛開口催促了一句,年殊對著寧北行了一禮,含笑開口,然後轉身朝著馬車走去。
聽到這話,秦長魚已經是暗道一聲不好,偏頭去看寧北,果然那張始終十分平靜的面容此刻已經漸漸冷了下來。
不知是出於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還是抱著想要混出個名堂再光明正大回青坪鎮的想法,寧北始終不願意將師兄和師父拉進朝歌城這趟渾水當中。
現在年殊這句話顯然是已經觸動到了他的底線。
年殊在和寧北較勁,但寧北卻不願意正面迴應,所以年殊就選擇了其他方式,如果自己在與寧北師兄的辯論中勝出,那麼寧北還能坐得住嗎?
答案當然是不可能的。
佛法不同於修為境界,對於就佛之一道的領悟上,年殊自認為是很透徹的,尤其是在青崖海中得到了那頁經文之後。
整個人這幾日一直處於頓悟的狀態,靈臺格外清明,第三境的門檻就在腳下,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邁過去。
所以在離開這日他特意來見了寧北一面,言語上的交鋒從來不是意氣之爭,埋藏在言語之下的博弈往往才是最致命的。
他在逼著寧北開口。
他要勝過寧北,不僅是為了住持,也是為了挽回白馬寺在國宴上丟掉的名聲,同時也是賣關家和右相等人一個人情。
出家人?
哪有什麼純粹的出家人。
目光低垂,寧北面色微冷。
姜白柳看著年殊的背影說道:“看來你們之間的恩怨不算小。”
“這才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寧北說道。
他勝過了年殊一次,並不介意再勝過第二次,可卻始終不清楚原因。
就在二人說話之時,那行走在前方的年殊忽然頓住了腳步,回頭說道:“年節剛過,我回去之後會讓幾位擅長度化的僧人前去青藤園,盡綿薄之力。”
秦長魚目光冰冷,抽出一旁蘇幕遮的刀就要過去,只是卻被寧北抬手製止。
他偏頭看去,質問道:“攔我作甚?”
寧北目光冰冷的望著年殊的身影,偏頭朝洛留要了筆墨和紙張,在上面寫了幾行字,白紙化作利箭朝著年殊射了過去。
聲音呼嘯,年殊眉眼平和,伸手接過。
“那日在國宴之上佛子曾說過一四句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染塵埃,引得佛光乍現,方圓百米九十九朵金蓮異象。”
年殊看著寧北,淡聲問道:“小侯爺有所指教?”
寧北面無表情,淡淡道:“指教不敢當,只是我這裡同樣也有一四句偈,還請佛子一觀。”
那四句偈後來傳出被不少人引為經典,日日在家中揣摩鑽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