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誰?”
父親在我身後關上了門,緊接著一個耳光毫無預兆地重重地扇在了我的臉上,我眼前一黑,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
我繼續沉浸在一片茫然中出不來,為什麼?
他不是監禁了我的父親麼?
他不是要隱瞞過去麼?
他為什麼又要放手?
我喃喃地說:“為什麼?”
又是一個耳光扇在我的另一邊臉頰上,我的耳朵發出一聲轟鳴,頭甩向一邊,嘴裡一片鹹腥。
“你還問為什麼?!”
這時候,怒氣才漸漸浮上他的眼睛,就像是被不爭氣的兒子氣過了頭的父親一樣,一開始的平靜只是不知道怎麼下手才好。
呵,我在心裡舒了一口氣,這下終於正常了。
他揪著我的領子吼道:“他是個納粹!”
我的臉迅速地腫脹起來,可是我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我只是覺得腦子昏昏沉沉,我連連說道:
“不不不,父親你搞錯了……我不是說你為什麼打我,你打我是對的,你該再多打我幾下……”
“我只是想問,為什麼他會願意讓你見我?”
父親嚇了一大跳,他放開手猛退一步,好像不認識我這個兒子了一樣。
他驚訝地看著我,大口喘著氣。
他重複道:“他是個納粹,是個納粹……”
“你是怎麼了?你瘋了嗎?你也是納粹嗎?那些都是真的?”
我說:“什麼?什麼是真的?”
父親說:“你殺了人,你在軍隊裡,你給那個納粹做事?”
“是的,是真的,”我點了點頭,然後又問:“就這些?”
我認真地說:“你不打算告訴我,他是我哥哥嗎?”
第十四章
“誰告訴你的?!”父親氣急,喘著喘著就開始咳嗽起來,他邊咳邊說,“他告訴你的?”
“你認他是你的哥哥了?!”
哥哥?
我忽然笑起來:“不認,我當然不認的。”
父親恨恨地說道:“那個沒有靈魂的人……不是你的哥哥!他連自己的父親都可以背叛!”
父親忽然走過來抱住我的肩膀,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他說,“安迪,他是你一定要恨的人,你不能相信他。他是天生的惡魔……”
“不能相信他?”
我反手握住那雙乾枯的手,懇求道,“父親,我只想知道,他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什麼……”
“我知道,肯定不只他的身份,還有什麼,求你告訴我……”
“……安迪,我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父親開始劇烈地顫抖,他幾乎站立不住,他乾瘦的手臂環抱著我,耳邊的聲音近乎抽泣,我說,“我知道,但是你是我的父親,永遠是……”
他用力搖了搖頭,“不,我不是……娜塔莎也不是你的母親,她是你親生父親的妹妹,他們是明斯克的猶太人。”
“猶太人?怎麼會是猶太人?不是……法國人麼?”
“那是他們為了隱瞞罪惡的謊言……罪惡啊,耶和華是嚴厲的主……請一定要,一定要懲罰他們!”
“懲罰所有以約德爾為姓氏的人……”
父親的手抓緊了我的手臂訴說著詛咒,摳得我生疼。
“在你只有一歲的時候,你的父母被一起槍殺,娜塔莎帶著你從明斯克(即白俄羅斯首府)來到德國,於是我們一起離開柏林……”
我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我顫抖著說,“什麼?我不明白……什麼叫被……槍殺?”
“因為你父親……想帶走阿德里安,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在約德爾家受到傷害……”
“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最愛的孩子卻翻過來背叛了他,阿德里安沒有跟他走,反而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約德爾伯爵,約德爾家派人一路追殺到了明斯克……安迪,你的父母就死在你的面前……”
我連連退出好幾步,彭地一下撞上身後的桌子,碟子啪地一聲摔下,四分五裂。
“死了?”我喃喃地重複道。
“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死了?怎麼會死了?”我咚地一聲跌坐在地上,從口袋裡摸出那張照片,那個英俊的男子笑得那麼溫柔,“他死了?”
父親流著眼淚,走到我身邊摸著我的臉頰:“孩子……我的孩子,你已經和他一模一樣了……”
我摸著照片,艱難地點點頭,“是的,一模一樣……”
“告訴我吧,把那些事情都告訴我吧,他是誰,我又是誰?為什麼這一切都會變成這樣……”
父親用顫抖的手輕輕地抹過我潮溼的眼睛,他的眼睛裡滿是追悼過往的淚水,渾濁而痛苦。
他看著我的臉,就好像看見了另一個人。
“對不起,我愛你,我心愛的孩子,我們一直以為,可以讓你一生都不要觸碰那一段往事……”
“1903年,我離開柏林前往莫斯科讀書,在那裡遇見了你的父親,賽克薩德?霍夫曼,十多歲的英俊少年在學院裡耀眼奪目,當我們知道對方也是從柏林來的時候,非常興奮,我們成為了朋友。”
“他來自明斯克的猶太家族,在柏林的親戚家長大,因為他的天才,幾乎當時波茨坦的所有貴族世家都曾經資助過他讀書,尤其是弗里德里希家。”
“1905年我們一起回國,那時候柏林的社交界正是熱鬧的時候,先是傳言說約德爾家的少爺要娶比他大兩歲的阿瑟安妮雅小姐,不久後又傳言說已經和魏瑪王室的公爵小姐訂了婚。”
“那時候我才知道,莫斯科那麼多漂亮的女孩子追求你父親都沒有成功,是因為賽克薩德念念不忘愛慕著一直資助他的,那位著名的阿瑟安妮雅小姐。”
“柏林的商會會長特別看中的你的父親,你父親是個天才,他的事業正在一帆風順地起航,可就因為那個不切實際的美麗幻影,他的心總是痛苦著。我看得明白,為他心痛,可是無論我怎麼勸導他,他卻根本不聽……要知道,阿瑟安妮雅的一批婚約候選人是早就排定了的。”
“一年半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