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也忍不住對亞爾弗萊嘆息了一句:“差不多……該走了。”
恩斯特攤手:“不要那麼急嘛。”
他慢悠悠地從櫃子裡取出一隻玻璃花瓶,走到窗臺邊,把白色的小月季換成了一叢絹質的火紅玫瑰。
亞爾弗萊流連地看了最後一眼那幅睡蓮壁畫,然後和往恩斯特一起往書房裡走去。
喬安娜站在書房的暗門入口處回頭看我:
“我知道你會跟我們走的。”
我只是站在原地。
“喬,別這樣,你不能強迫他。”恩斯特把喬安娜拉進了門,轉身前他對我溫柔一笑,柔和的眼波竟然有些像記憶裡的那個甜蜜的人,“答應我,別為難自己,安迪,如果你難過,那麼我也會非常難過。”
我胸口忽然有些發燙,衝他點點頭:“好。”
黨衛隊在門口列隊立定,齊咂咂的軍靴聲音。
我開啟門。
數十隻黑洞洞的槍口直指著我,隊長看見我的軍服嚇了一大跳:
“少尉閣下。”
我衝他點點頭,“我得到訊息,可是來晚了。”
“他們跑了?”黨衛隊長臉色發青。
“你們進去搜一搜,估計能有些蛛絲馬跡,運氣好說不定還能追上。”
“是的,閣下。”
“是誰派你們過來的?”
我做出不經意的樣子問道。
“安東尼克上校的指派。”
“約德爾少將的命令?”
“是的,閣下。”
“好的,這裡的情況我會向少將閣下據實以報,並不是你們的錯。”
“謝謝您,少尉閣下!”黨衛隊長一臉激動地衝我敬禮,用看見耶穌一樣的眼神看著我。
我瀟灑地回了一個禮,邁著吊兒郎當的步子往巷子出口走去。
巴黎市區真是該死的大。
街上只有醉漢、士官、狗和蒙著頭的女人。
直到華燈初上,塞納河的水在夜色中和星光混為一體的時候,我才走到總理府。
我承認我在拖延時間。
河上有一座古老的,黑色的,熄滅了燈火的橋。
十八世紀以後,巴黎分左右兩部分,左岸浪漫,右岸現實。
每個人都有一座橋。
離開左岸到右岸,離開右岸到左岸。
有些人可以往復,有些人則不可以回頭。
河水無聲地從百年前的橋洞裡流過。
科特布斯有很多古老的小橋,石板的,木頭的,還有結構簡單的小小廊橋。
……
我的科特布斯。
“你代表你的父親在這張脫離猶太教的宣告上簽字。”
“從科特布斯那邊寄來了你父母的離婚證書。”
“從現在起,你是馬裡露的賽廷家第一繼承人,你是一個雅利安人。”
“你是德意志的軍人。”
“是帝國的未來。”
……
“你父親他們和本地的猶太人集合起來保護教堂,和警察起了衝突,然後被送去了監獄,判了罪。”
“尤其是你父親,堅持說自己是猶太教徒,後來聽說被流放到了波蘭……”
“他們都在集中營裡。”
“我的父母,我的姐姐,柏林的塞西爾家族,科特布斯的布蘭迪家族……”
“被這件事情牽連的人,最後都進了集中營……”
……
我拉開了資料室的門。
心裡默數著:左數第六個櫃子倒數第三排最後一個檔案櫃第二格……識別碼4237。
粗大的鋼鎖咔嗒一聲開了。
裡面插著十幾份檔案。
我剛剛翻開第一份的封皮,身後的門嘩啦一聲開啟,隨後所有的燈盡數點亮。
光線十分刺眼。
“我是不是該讚歎一句,你的記憶力真是超群?”
安東尼克立在門邊,眼神如刀如劍。
“不錯啊,只看了一眼就能記住。”
我嘆了一口氣從櫃子邊直起腰,慢慢向他走去,“我迫不得已。”
走到一半,我僵在原地。
阿德里安從安東尼克的身後緩步走進來,他淡然優雅地取下自己的肩帶和槍套,遞給他的副官:
“你誤會了,是我的命令。”
安東尼克悶了一下,隨即冷著臉接過東西:“將軍,有些事情不可以縱容。”
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阿德里安仿若未聞,他說:“東校的人你去安排,審一下,有必要的話可以找威斯爾博士,批准用針劑,我就不過去了。”
“明白了。”
安東尼克臨走前又狠狠地送我一記眼刀作為警告。
我只是看著阿德里安,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一點點的不同。
他從容地褪下銀灰色的大衣。
長長的睫毛溫和地順著,看著那種嬌柔美好,無論如何也覺得這是一個特別溫柔的人,怎麼會冷酷,怎麼會殘忍,怎麼會狠毒。
東校的肅清和屠殺剛剛結束,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疲倦。
“你從東郊附近回來的,是嗎?”
他的問句很輕柔,好像怕嚇到我一樣。
“是的,將軍,”我回答道,“我還見到一個人,想必您會很感興趣。”
第四十三章
“是嗎?”
他挑了挑眉,好像完全不在意我說的內容,他走上來靠坐在我身邊,眼睛彎彎地帶著笑意。
“你不想知道是誰嗎?”我卻從他的身邊離開,站在他的面前,“還是說……你什麼都知道。”
“我不知道,”他抿起嘴,柔柔地笑了一下,“不說這些了好嗎?我不想知道。”
“是你的弟弟,阿德里安。”
我撐住他身後的櫃子,直視著他豔藍色柔媚的眼睛,“我都不知道你還有個弟弟。”
他有些無奈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