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惚裡似見他眸中有血色,心中登時一緊,也不與他糾纏,一手牢牢將人扣在懷裡,另一手卻捏住對方下巴,強迫其面對自己。

江逐水尤為害怕這種接觸,臉色慘白,滿眼驚懼,抬腿便要踢他。

何一笑無奈,轉身將人壓在桌上,肅色道:“你眼睛方才怎麼了?”

對方壓在身上的模樣,更喚起江逐水不好回憶,他唇都在顫,一言不發。

何一笑雖緊張,見此卻不敢強逼他,只柔聲道:“別怕,有師父在,什麼也不必怕。”

江逐水最怕的便是他。

44、

何一笑發覺他整個人都抖起來,極是不解。再看卻見徒兒與他離得極近,被掐著下巴,眼角泛紅,既似懼極,也似怒極,別有顏色。

二人身體也貼得極緊,對方腰身素約,攬在手中時叫他心中一蕩。那兩條腿亦是修長有力,正被他用自己腿纏住了,何一笑此前並未在意,此時才發覺對方發冠被撞得有些散,臉側落下縷長髮,令一張清正容顏平白生出了點異樣。

再者,徒弟這般被壓制在桌上的模樣……

何一笑臉紅了紅,又立時轉了白,猝然放開身下人,甚至主動退開一步。

江逐水眼睛眨了眨,仍未從忽然脫身的現狀裡回神,保持著仰躺在書案上的姿勢。

何一笑不敢看他,偏轉視線,恰看見案上的信箋。

他直覺不對,拿過掃了一眼。

兩個字,一眼足夠了。何一笑卻覺得不夠,來來回回看了三遍,仍未將之放下。

他想,這是什麼意思?

又想,徒兒想走,想離開他嗎?

最後想,為什麼?

這三字終於驚醒他,何一笑幾下將紙揉爛在手心裡,問:“你要走?”

江逐水已爬了起來,衣物發冠微有凌亂,卻不是什麼要緊事,他盯著師父動作,道:“您曾對我做過什麼,當真不記得了嗎?”

這話一說出口,倒似衝散了心中大半遲疑,不等對方說話,他又道:“就在這間屋裡,就在這兒,”有些話他到底說不出,只道,“葉師妹在屋外,您卻一點不在乎……當真是我的好師父啊。”

他說得越多,何一笑越是冷靜,注意著他所有神情變化,直到他停下,方道:“你先冷靜下來。”

身體裡的火又燒了起來,江逐水大聲道:“你要我如何冷靜!如何冷靜!這二十多年來,您不僅是我敬重的師父,在我心中,更如我父親一般,可您卻——”

這句句都是他肺腑之言,說到動情處,他難按下情緒,掩面深深吸著氣。

何一笑不是個喜歡嘆息的人,此時忍不住嘆了一聲。他生得俊美,但神情冷厲遠過於容貌給人留下的印象,這會兒卻像只神氣耷拉的丹頂鶴,美麗之餘又難免有些可憐。

“當年……事情與你想的有些不同。”

有些不同,大部分卻是相同的。這無異於得到對方的承認,江逐水此前一直存有一線僥倖,希望那只是逼真的幻覺,此時聽了這話,卻將他最後希望也打破了。

“有些不同?那師父便告訴我,到底有哪裡不同?”

何一笑卻問他:“你記起了多少?”

江逐水低頭輕笑:“師父覺得我想起的不夠多嗎?”

他發亂衣也亂,垂著頭時又有說不出的頹唐無措,何一笑瞧得心疼,道:“這事先放一放,我問你,你可是要走?要離開獄法?”

江逐水抬眸掃了他一眼:“您要我如何面對?”

何一笑心口發疼:“若不想見我,我留在峰頂,你不來找我,便不會見著了。”

江逐水目光一一看過屋中各處:“可只要看見這些,我便覺得犯嘔。”

何一笑臉色更白,道:“你可以換個地方住。”

江逐水笑道:“何用那麼麻煩?師父傷勢已有好轉,不如重新做山主,放我一條活路。”

“活路?”何一笑難以置信,“你將我當做什麼?”

江逐水苦笑:“我本以為當日流波臺上,卜中玄所言都是假的,此時再想,分明真的不能再真。您若喜歡我父親,他人已不在,你二人都是長輩,我也管不了。可我……我卻不想……”

何一笑太急,口不擇言:“那日你明明願意與我在一道的!”

江逐水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當時自己看出師父對他有綺念,主動試探對方,的確是抱著師父若承認,二人便在一道的打算。

可他那會兒哪想到,對方看上的不過是自己這張與江臥夢分毫不差的臉!

何一笑一說完,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極是懊惱。再看江逐水滿臉諷意,他嘆了一聲,伸手摸對方頭。

江逐水本要躲過,但多年來與師父親近成了習慣,最終仍是一動未動。

對方手掌落在他頭頂,人體的溫度帶來些微暖意。

江逐水不怕冷,身體裡更藏了炙燙的內力,然而這點溫暖與別的都不同,讓他一點抗拒不得。

何一笑臉上甚至有些不常有的溫柔,綠眸中波光粼粼:“我竟不知自己盼不盼你想起……”

江逐水生出警覺,到底遲了些,後頸一疼,縱然滿心不甘,還是倒進對方結實而寬闊的懷抱裡。

與所以為的憎惡不同,所有的負面情緒忽然消失,他彷彿又成了當年蜷在對方懷裡的孩童,二人仍是那對毫無隔閡的師徒。

於是,他終於沉沉睡去了。

***********

靜。極靜。沒有一絲人聲,也沒有葉落聲,只能聽見不知從哪兒傳來的風聲和水聲。

風聲較微弱,若放在別的時候,不一定能聽見。但這裡太安靜,以至於這細微的風聲都成了忽視不得的異響,水聲更是時有時無,尋不見來處。

江逐水是冷醒的。

自他學武以來,不曾真正怕過冷,連礪劍崖的風雪帶給他的,也是比冷更深刻的疼痛。然而此時,他又一次體會到了那種體內空蕩蕩的單薄,外界的寒意不受一點阻隔地便能進駐他的身體。

他起先甚至不懂這是種什麼感覺,茫然之中,只憑借本能將自己蜷縮起來,自手邊汲取溫暖。

過了許久,他忽然意識到,原來這種感覺叫做冷——是尋常人所能感覺到的冷。

他睜開眼,終於看清自己所處的這方空間。

滿目蒼白,初時以為是石屋,後才意識到那白色壁面是整塊的冰。

雖有燭火,卻只照得一小片地域的光亮,使他可以正常起居。乍看是一個封閉的空間,細瞧才發現與其說是冰屋,不如說是一條密道。在光明不及之處,是不知多長的暗道,也不知通往何處。

屋裡陳設仍是正常的,江逐水便躺在一張木榻上,更貼心地準備了厚實暖和的被褥。

他醒來不久,想到最後的記憶,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軟紅綃仍纏在腕上,但何一笑封了他的丹田,無力運使這軟劍,也再沒有炙燙的內力燒灼他的經脈,它們似受了指揮,龜縮起來,若非江逐水心知其不會這麼容易消散,當真會以為已經徹底融去了。

然而他丹田內的寒氣不與功力掛鉤,侵蝕著毫無保護的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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