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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順路買了點烤鴨豬頭肉花生米和一瓶白酒,便直奔朱老闆的住處而去。
朱老闆開啟防盜門,自己先走了進去,示意錢永強慢點走進來。這是錢永強第一次來到朱老闆的家裡,他前腳剛踏進門,抬眼注視屋內,頓時愣住了:整間屋子整整齊齊地擺滿了木質書架,書架上滿滿當當的擺滿了各類藏品,都是關於那個年代的,都是藏品中的精品,甚至是極品。朱老闆把差一點的都拿到店裡擺賣了。三室一廳一廚一衛的房子,除了吃喝拉撒睡的地方外,其它都堆滿了藏品。
“錢老弟,你看我這一屋子的東西怎麼樣?”朱老闆把房間的燈都開啟,面露得意之色,“看我的兵馬可雄壯乎?!”
“這。。。。。。太不可思議了。老朱,這麼多好東西你是從哪兒淘弄來的?”朱老闆帶著錢永強到每個房間欣賞他的藏品,時不時找幾件特別喜歡的物件給錢永強做著介紹。
跟在朱老闆的後面,錢永強面露羨慕之色。心中暗想:“這麼多好東西如果拿到市場上去賣,恐怕沒有個幾十上百萬的拿不下來吧!”
“從哪兒淘弄來的?”朱老闆被錢永強的問題帶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許久,他長嘆一口氣說,“這是我二十多年的心血啊,這二十多年來我走遍祖國的大江南北,長城內外,幾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毫不誇張地說你眼前看到的這些就是我如今生命的全部了!”
朱老闆眼中閃著淚光。眼前的這些藏品對於錢永強來說就是價格不菲的商品,但是對於朱老闆來說意義就不同了,這是他生命的長度和厚度,這裡面有他熱情奔放的青春,有他執著痴迷的中年歲月,是他二十多年生命的結晶。在錢永強眼裡,朱老闆是未老先衰了,深深的皺紋,花白的頭髮,渾濁的眼睛,略微佝僂的背,這些都不應該是他這個正值壯年的人應該有的。但當他向錢永強介紹他得意的藏品的時候,眼前的這個半老頭子一掃橫秋的老氣,神采奕奕,充滿了激情和豪邁。錢永強現在不明白朱老闆為什麼會這樣,也許將來有一天他會明白的,也許他永遠都不會明白。
“錢老弟,不看了,我這兒的藏品如果你仔細看,三天三夜也看不完的。走,擺桌子喝酒去。”
酒酣耳熱之際,朱老闆把他收貨的一些經歷、趣事和錢永強講了不少,其間少不了告誡錢永強說現在作假的太多,收貨的時候要加倍小心,仔細辨別真假,一不小心就會吃虧上當等等。
錢永強說我收貨和你們不一樣,你們是到市場上高價買貨,市場上假貨多,還有設套騙人的。我呢都是走街串巷,當成廢品收來的,高價我不要,誰也騙不了我。
“據我所知,你們這個圈子裡就有人和收購站老闆合夥設套,騙你們這些上門收貨的人。價格不是太高,當看到有鉅額的利潤擺在面前的時候,沒有人會無動於衷的,往往都會上當受騙。”
錢永強放下酒杯,單手托腮,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但心裡卻不以為然。
“你知道青石村有一家收購站嗎,老闆姓高?”朱老闆問。
“知道這家,但是我很少去。和老闆不太熟悉,聽人說,這個高老闆是個笑面虎,心狠手辣!”
“沒錯,心狠手辣!”朱老闆點點頭,說道,“五年前,我一個藏友,小周,在他家買了一批宣傳畫,五百多張,品相都很好,開價六萬,最後五萬成交。當時可把小周高興壞了,這五百張宣傳畫如果一出手準能賺個十萬八萬的。沒想到找行家一看,假的,全是假的,新東西做舊的。小週一下子就懵了,賠了個底掉,後來慢慢的便淡出這個行當了。按說小周在這個圈子也摸爬滾打了不少個年頭了,做舊的新東西他應該能分辨個八九不離十,可是為什麼又上了高老闆的當了呢?
因為高老闆那兒不只出假貨坑人,多數的時候還能出些好東西,小周經常在他那兒討到巧,也賺了一些。這次一下子看到這麼多好貨,就激動了,眼睛也不好使了,頭腦也發熱了,又加上上面都用毛筆字寫著某某出版社庫存的字樣,可不是就走了眼了嗎!”
“等我有空一定去會會這個高老闆。看我能不能也‘打眼’一下。”錢永強在這行幹了三四年了,除了剛入行那會吃點虧,後來大當小當都沒有再上過一次,自信眼力勁還可以。
“在我們這個行當,‘打眼’是比較磕磣人的事,一般都忍著不往外說。就是到現在,小周去跟人家做家政打掃衛生了,也沒把這件事朝外說。我還是聽小黃說起來,才知道這件事的。小黃就是跟你住的比較近的黃有才,黑大個。你們兩個應該蠻熟悉的吧?”
去做家政的小周,錢永強不認識。小周淡出這一行的時候,錢永強還沒入行呢。黃有才他倒是認識,上次還撿他一個大漏呢,但不是很熟悉。
“小周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在這一行裡口碑不錯,可惜了。。。。。。”對於小周退出這一行,朱老闆惋惜不已。
“這件事小周沒說,收購站老闆自然也不會說,黃有才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錢永強不解地問道。
“黃有才和高老闆家的一個工人關係比較好,這個工人常揹著高老闆偷偷賣點東西給黃有才,黃有才也經常請這個工人出來喝酒。小周這事就是這個工人在酒桌上給黃有才說起的。說起黃有才這個人,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外表看上去忠厚老實,其實鬼精鬼精的。水平雖然不怎麼樣,賣貨買貨的時候還從來沒吃過虧。”朱老闆搖搖頭,接著說,“黃有才這個人也沒有什麼壞毛病,就是喜歡佔點小便宜。這點非常令人不喜歡。”
錢永強看了眼朱老闆,心想你沒少被這傢伙宰吧。
兩人聊著聊著,錢永強就把上次朝天宮鬼市遇到兩個黑衣人,差點被強賣的事情說給朱老闆聽。
朱老闆不以為然地微微一笑:“小錢,你這不算什麼,雖說是深更半夜的,但畢竟是在市場上,人來人往的他們也不敢下黑手。我給你講一個我親身經歷的事,你聽了,會感覺你這根本就不算個事。想聽嗎?”
“想聽。”錢永強心裡說,“你不會是喝多了,藉著酒勁跟我吹牛皮吧。
“那次收貨,我這條老命差點就扔外面去了!今天跟你講講,希望對你也是一個警示。”朱老闆猛地喝了一口酒,然後點燃一支菸,悠悠的抽了起來,鄭重其事地講起了他一生中最驚險的一次經歷。
又是一個週末的深夜,月郎星稀,微風輕拂。錢永強騎著三輪車馱著不多的一點書,來到了朝天宮鬼市,找了個熱鬧的地方,把攤子擺了起來。由於上次差點被兩個黑衣人搶了,這回再擺攤他不敢朝僻靜人少的地方去了。雖然聽了朱老闆那次差點丟命的經歷,但是沒有身臨其境,無法感同身受。而自己的這次經歷,卻是實實在在的被人用刀頂著腰的,什麼時候想起來都心驚膽戰,看到有穿黑衣服的人靠近,心裡就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不過朱老闆的這次涉險經歷,無形中也給錢永強敲響了一記警鐘——那就是到陌生的人家裡去收貨,一定要多留個心眼,如果冒冒失失地去了,有可能人財兩空。
據朱老闆回憶,那還是十多年前的事。當時朱老闆還在滿世界地搜尋他喜愛的藏品。一個很平常的日子,他在北京潘家園古玩市場閒轉,一個瘦瘦的年輕人和他搭訕。兩人聊了很久,也聊得蠻投機的。最後年輕人故作神秘地對朱老闆說,他一個朋友家裡有很多藏品都是朱老闆特別喜歡的,並問朱老闆有沒有興趣到他朋友家去看看。朱老闆當然滿口答應。
年輕人帶著朱老闆轉了好幾路公交車,又坐了半天“三蹦子”,終於在天剛擦黑之前來到了一個荒僻的小村莊。
瘦瘦的年輕人在前面帶路,朱老闆揹著一個黃挎包緊跟在後面。月黑風高,人生地不熟,朱老闆心裡多少也有些發毛,但仗著身高體壯,也沒太當回事。又加上前面的年輕人吹噓他朋友的藏品是多麼的罕見,多麼的珍貴。在巨大的誘惑面前,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點頭腦發昏,不夠理智。
村莊不大,但很荒涼。年輕人帶著朱老闆繞了好大一會,才進入一個破敗的小院子。進了院子後,年輕人示意朱老闆走進一間亮燈的房間裡,自己反手把門鎖上,“說是怕有人來打攪生意”。朱老闆也沒在意,推開門走進了那間亮燈的房間。
這是這個院子裡唯一亮燈的房間。房間裡點著一根蠟燭,光線昏暗,也沒有什麼傢俱,不像是有人長期居住的樣子。角落裡蹲著兩個人,一個胖胖的,看年齡大約三十來歲;另一個是位五十來歲的老者。雖然兩人看向朱老闆都面帶微笑,但是朱老闆仍能感覺到這兩個人滿身的殺氣。
“這位朱老闆是大老闆,非常闊氣,常年收購各種藏品,出手大方!”瘦瘦的年輕人向一老一胖兩個人介紹朱老闆,並暗暗遞著眼色。老者點點頭,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笑。
“吆,解放軍叔叔來了!”角落裡的胖子看到朱老闆的著裝後,啞然失笑。
“呵呵,我不是軍人,我平時就喜歡這樣穿著。”朱老闆報以尷尬一笑。
“帶錢了嗎?”老者看向朱老闆,沉聲問道。
“東西我還沒看呢。”朱老闆經常到人家裡面收購藏品。越是偏僻落後的地方,越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這個時候他雖然感覺到這三個人不善,但也沒朝壞處想。
朱老闆拍拍背在身上的黃挎包,說:“只要東西我看好了,價格方面不會虧待你們的。”
兩個年輕人給老者遞了個眼色。就見老者從背後扯過一個蛇皮口袋,開啟,把裡面的東西朝朱老闆腳下一倒。
朱老闆蹲下身來,藉著昏暗的燈光,把面前五顏六色的書籍都仔細看了一遍。越看越失望,越看越生氣。這大半口袋的所謂藏品都是市面上常見的地攤貨,而且品相極差,破破爛爛。
“這些東西我不要。別的東西還有沒有?”朱老闆雖然失望至極,但還是滿懷期待地問道。
“都在這兒了。這都是很老的東西,聽人家說很值錢的!”老者把東西都收回了蛇皮袋中,然後把袋口一紮,冷冷地說,“你到底識不識貨?!”
朱老闆看了一眼瘦瘦的年輕人,露出了不滿的神色。心說,你是懂行的,就這些破爛,讓我折騰了一天,跑了這麼多的冤枉路。
朱老闆這人很有涵養,雖然生意沒做成,臨走,還是很客氣地和他們打招呼:“那我先走了,以後有好一點的藏品請再聯絡我。”
“等等!”始終一言不發的胖子攔住了朱老闆,“既然來了,就先把這些買下吧!”
“東西沒看好,怎麼買?”這時朱老闆也有些火了,“這些破爛只配送到收購站!”
“哼,談好的價錢,你說不要就不要了?”老者冷哼一聲把那半口袋書籍扔到朱老闆的腳下。
朱老闆愣了一下神,問:“我什麼時候和你們談好價了?”
“別裝了,這袋東西你拿走,你挎包裡的錢都留下!”堵在門口的胖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手裡多出了一把明晃晃的砍刀。他滿眼兇光地怒視著朱老闆,用手中的砍刀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手心。
“這是遇到土匪了。看來今天不出點血本是很難離開這兒的。”朱老闆心裡盤算著,怎麼把損失降到最低。今天他到挎包裡揣了一千多塊錢,不能全折在兒。這可是他求爺爺告奶奶,東拼西湊來的。
朱老闆看向老者說道:“這口袋書籍我出一百塊錢買了!”說著從挎包裡摸出一百塊錢,數了數,遞了過去。在那時,人均工資二三十塊錢一個月,一百塊錢可不是小錢。
老者看到一砸厚厚的鈔票,頓時兩眼放光,用兩根烏黑的手指蘸著唾液,一張一張地仔細數了起來。數好後,把錢卷吧卷吧塞到了襪子裡面。
正當朱老闆以為沒事了,提著一口袋書朝門外走的當兒,持刀的胖子又把他攔了下來:“把身上的錢都留下!”
“我把錢付了,東西也拿上了,咱們錢貨兩清了!”朱老闆看向瘦瘦的年輕人說,“就這些貨,我出一百塊錢,已經是天價了!咱們山不轉水轉,以後還會見面的。你跟那二位說說,就讓我走吧!”
瘦瘦的年輕人朝他翻了個白眼:“就掏這點錢,別說那二位不同意,就我這關你也過不去!”
面對著明晃晃的刀子,朱老闆也軟了下來,他哀求道:“我這次出來一共就帶了二百多塊錢,剛才掏出了一百塊,身上所剩不多了。再說,這兒到北京還有百十里路呢,我多少也要留些盤纏吧?”
“你們城裡人就是嬌氣!這百十里地,我們不吃不喝一夜就走到了。”老者不屑地看了一眼人高馬大的朱老闆,說,“把身上的錢都留下吧,貨你全帶走。我們是公平交易,你出去可不敢亂講!——再說了,這深更半夜的,又走荒山野嶺,身上帶錢可不安全!我們這都是為了你好!”
看來今天不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是很難過這一關的了。情急生智,朱老闆把手伸進口袋裡摸出一把錢,大概一百多塊錢,隨手扔給旁邊的瘦子,花花綠綠的鈔票灑了一地。朱老闆憤恨地說:“我就這點錢了,都給你們了,你們就放了我吧!”
瘦子和老者同時一愣,站在門口的胖子最先反應過來,“嗷”的一聲跑了過來,扔了手中的砍刀,兩隻手迅速地扒拉著地上的鈔票。
朱老闆看到時機來了,撒腿就跑。就見他一手捂緊挎包,急速地衝出門外,看到大門鎖了,轉身來到矮牆邊,兩手一扒牆頭,“蹭”地一下翻了過去。這時就聽背後傳來了一陣陣喊殺聲,“追上他!”,“砍死他!”<!--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