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不是因為懼怕,不是因為難過,而是,難以想象,看見他,該如何面對。
那麼。
就這樣轉身回去?
這亦不是她的主觀願望。
她就這樣,靜止了似地,杵在那裡。
進去與不進去,兩種截然不同的思想在腦袋,激烈鬥爭。
門突然開了。
是他。
濃密的黑髮稍微凌亂,下巴長著參差的鬍渣,臉龐還是像以前那樣英岸清雋,但明顯憔悴很多。
白色的襯衫折著無數褶皺。
他一副準備要出門的樣子,看見她,掩不住一怔,五官旋即變得冷漠,木然地瞥她一眼,一聲不吭折回屋子裡。
門沒關。
這是不是請她進去的意思?
秦顏留意到這個細節,不自覺跟上去。
他沒走幾步,突然在客廳停下。
秦顏跟著僵在玄關處,同時呼吸一滯。
“你來做什麼?”他問。
她記得他以前的嗓音低沉,卻略帶磁性,讓聽者覺得是一種享受。
如今,依舊是那把低沉的聲音,但少了幾分意氣風發,多了幾分落魄,聽入耳內,澀澀的,說不出的辛沉。
酸澀在心湖擴散開一道接一道的漣漪。
秦顏喉嚨有點幹,“我來看看你……”
他不領情,語氣很冷漠,“人你已經看到了,請你回去。”
“行風——”這麼親暱的稱呼,還是頭一回。
以前她總喜歡連名帶姓喊他,那樣會使她覺得他倆之間至少有一樣東西,是處在對等的位置上的。
以前她總喜歡連名帶姓喊他,那樣會使她覺得他倆之間至少有一樣東西,是處在對等的位置上的。
現在才發現,當年的自己多麼幼稚與好笑。
兩個人在一起,平等不平等,根本不是稱呼這種表面的東西來決定的。
她還沉浸在過去的自己的思想裡面。
他倏忽轉過身,表情冷靜,但眼中的恨意與冰冷簡直要將她湮滅般,他勾著唇盯著她,冷笑,
“秦顏,你真好笑。你來這裡到底想做什麼,看看我?然後呢?新聞報道你看見了吧?消失兩年不見的人突然找上門,到底是何居心,秦顏,你是怕我不夠慘不夠落魄,所以親自到訪見證我到底怎麼貧困潦倒法,順便奚落一下我嗎?”
“我沒有……”
她想解釋,他卻不願聽,淡漠地收回視線,背對著她,下逐客令,“不管有沒有,我不想看見你,請你回去。”
“我……以後可不可以來?”秦顏鼓起最大勇氣。
“沒必要。”
挺拔瘦削的身影在這一刻,比剛才還要僵硬,完整的話從前面傳來,氣氛又凝重幾分,“三個月之後,這裡就會被法院沒收。”
秦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他家走出來的。
混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走。
一路被人罵著“走路不帶眼睛。”她也不瞅不睬。
到了店門口。
謝芳芳正在鎖門,柯巖站在她身邊,不知道念什麼,嘴巴一張一合地沒有停止過。
秦顏走不動了。
遠遠喊了聲,“芳芳……”
好不容易結束一天的生意,又要被自己的丈夫念,謝芳芳正欲發火,聽聞側邊有氣無力一聲呼喚,扭轉頭,驚得門都不鎖了,走過去,攙扶住搖搖欲墜的秦顏。
“小顏,你怎麼了?”
驚慌的視線上上下下打量她人,確定沒有異常之後,才定下心。
還好還好,只要不是被人侵犯,就是天垮下來,她都無所謂。
淚一串一串,滑落臉頰。
秦顏反手握住謝芳芳的手腕,手指在顫抖,肩膀在顫抖,濃濃鼻音的聲音逸出口,也是不可抑制的顫抖。
“芳芳,怎麼辦?”
好端端的人怎麼哭了呢?
剛才遠遠聽見人喚自己的名字,有氣無力的,扭轉頭看,站在自己不遠處的人臉色蒼白的,她都要懷疑見鬼了。
認出是秦顏之後,本以為是不是遭受了打擊。
可是,她仔細檢查過了,秦顏身上沒有明顯傷痕,而且,衣裳沒有半點凌亂的,怎麼一見到她就哭起來了呢?
謝芳芳是個有淚也往肚子流不讓人看見的異類。
自己極少哭,個性要強,有時候,行為舉止比男人還要像男人,現在看見朋友哭得傷心,方寸大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好。
急急忙伸手替她抹眼淚。
可——
該死!
這眼淚怎麼抹都抹不幹啊!
視線往上,終於發現源頭。
她發誓她真的不是為了搞笑的,她這個人一急,就只想著要從根本上解決掉問題。
秦顏這不是眼睛流淚嘛!
她就把能流淚的源頭塞住!
嗓門一扯,對著還蹲在地上鎖門的人大吼,“死柯巖,這個時候你還鎖門幹什麼?趕緊進店裡幫我拿兩個塞子出來——”
柯巖已經鎖好門,走過去,皺著眉頭盯著秦顏,又看著氣急敗壞的老婆,“拿塞子做什麼?”
秦顏也有同問。
忘記了要哭,抽抽噎噎的,看向謝芳芳。
謝芳芳急得直跺腳,“蠢貨!沒看見她哭啊——”
聽見的兩人表情一怔。
兩人面面相覷之後,柯巖哈哈放聲大笑起來。
秦顏忍不住破涕為笑。
“你這個沒良心的!還笑得出口!……”
謝芳芳想揍他一頓,卻發現秦顏沒有哭了,又驚又喜,“噯?我的祖宗,不哭就好不哭就好……”
祖宗是她來哄自己兩個寶寶的,現在用來哄秦顏,秦顏怪不好意思。
剛才還不斷上湧的負面情緒一下子煙消雲散,剩下一絲絲的狼狽與尷尬。
低下頭道歉,“對不住啊……”
這個時候道歉做什麼?
沒瞧見身邊多少路人在指指點點?
當下之計應該趕緊回家,讓柯巖照顧兩個搗蛋鬼的同時,她好好問清楚,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秦顏今天下午的去向,謝芳芳可是最清楚的。
房門一關。
將外面嘈雜的孩子玩耍聲與柯巖八卦兮兮又不甘不願的臉孔隔絕。
謝芳芳拉著秦顏坐到床上。
一絲不苟地盯著她,都快從她臉上盯出個洞了。
“你別這樣看著我。”秦顏扭轉頭。
她情緒穩定下來,謝芳芳才敢說風涼話,“原來你還回不好意思啊?這麼大的人居然在大庭廣眾掉眼淚,比天天和真真都要小孩子氣,你羞不羞啊?”
天天與真真是她兩個孩子的乳名。
當初給兩孩子取名字的時候,小兩口在慪氣,謝芳芳嫌柯巖有時候想法太過天真,為了氣他,一怒之下,給兩個孩子取了乳名天真。
當然,氣消了之後,又無比慶幸,幸好她取的是乳名,不然——以後她兩個孩子埋怨死她了。
秦顏斂了斂眼神,低頭望著她握住自己的手。
她不說話,謝芳芳急了。
“今天下午什麼情況,你倒是說句話啊?還有,剛才在街上你哭什麼?”
她還是不語。
其實,心緒很亂,滿腔說話卻無從說起。
謝芳芳是過來人,雖然當年她談的愛情沒有秦顏的轟動,她的男人比不上秦顏的出名,但戀愛時候的心情都一樣。
思索了下,決定自己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