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前朝那般持續三五日。因科考期間考生要被圈在一個小小單間內, 吃喝拉撒都在裡面, 太宗少年時曾親眼見識過,因此登基之後, 言道“此種形制大傷天和”,遂將整個考試的過程壓縮在了一日之內, 使得參考的考生的負擔著實減輕不少。
自太宗改科舉儀程, 此後大魏歷朝歷代皆循此例, 元幼祺當初增設女科,亦照此例。
雖然考試的時間被縮短了大半, 但至少也要持續半日, 四五個時辰,這對人的體力是一個嚴苛的考驗。因此,科考中還是如前朝一般, 允許考生自帶乾糧點心,但依舊會被檢查得極為細緻, 以防考生夾帶私物, 行作弊之事。
參加女科考試的自然都是女舉子, 女子之體力大多弱於男子,因此在參加會試的時候,她們也會自帶吃食。有家底殷實又疼愛自家女兒的父母,甚至會準備極精緻的點心,唯恐自家女兒餓壞了身子。
但那是在會試上, 一旦參加了殿試,就沒有幾個女子好意思在眾目睽睽之下掏出吃食果腹了——
往年,宣華殿殿試舉行的時候,上面只有一張代表皇帝的精緻座椅,沒有皇帝本尊。大殿兩旁有考官和諸讀卷大臣,以及鸞廷司負責維持秩序的官吏,和負責殿內防衛的眾內廷侍衛。大魏男女之防雖不森嚴,然而讓這些飽讀詩書又知禮端嚴的小娘子們,當著男子們的面大嚼大咽,實在沒幾個人能做得到。
終究殿試不過才幾個時辰,挨一挨也就捱過去了。絕大多數參考的小娘子存的,正是這個心思。
這是往屆女科考試的情形,然而今年又是不同。
誰也沒有料到,皇帝會出現在殿試的現場,最前方高高在上的那張精緻座椅於是有了名副其實的主人。這些小娘子們無不渴盼著自家才學能被讀卷大臣看中、被皇帝點中,甚至將來能夠成為皇帝的左膀右臂,輔佐皇帝成就大業,光耀門楣。“天子門生”又怎麼可以在天子面前失了儀態呢?莫說是大快朵頤了,就是當著皇帝的面細嚼慢嚥,她們都怕皇帝覺得她們只知道吃吃吃,渾不顧學問策務呢!
因著這個緣故,宣華殿內只聞筆墨紙硯之聲,哪怕是已經過了午膳的時辰,絕大部分人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也沒有一個人好意思掏出自家帶的點心乾糧來吃。
底下正在考試的舉子這般,旁邊的眾官員們可快要熬不住了——
往年沒有皇帝在場的時候,他們大可以尋找機會開個小差,彼此替換著就把肚子填飽了。可是今年,皇帝就在上面坐著,都沒露出一點兒倦餓的神色,他們一個兩個的,身為臣屬,好意思說自己餓累交加了嗎?
眾臣屬們,面上都是一派恭謹淡然,實則眼觀鼻、鼻觀心,只盼著自家的肚皮不要沒出息地“咕咕”亂叫,在御前失儀,更盼著日頭能快些、再快些地轉到西邊去。
他們更覺得納悶的是:陛下今日怎麼這麼有精神頭兒?除了之前那名叫關錦的女舉子砸翻了硯臺,濺了陛下一身的墨點子,還有什麼事、什麼人讓陛下興致勃勃,始終不肯離去?
元幼祺坐在上面,腦子裡面想著的,卻是另外一碼事:朕之前對那個叫關錦的女舉子和顏悅色,阿蘅不會真的誤會吧?
天地良心,朕對她真的沒有旁的心思啊!元幼祺已經不知在心裡面哀嚎了第幾次了。
她總覺得自從之前那事發生之後,墨池就不怎麼關注她了。好像真的生氣了啊……
其實她這也是關心則亂,墨池此刻全副心思都在如何答卷上,就算真想與她計較,也斷不會在此刻眾目睽睽之下圖惹人注意。
元幼祺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墨池好幾次,都沒得到分毫的迴應,整個人都有些消沉了,偏偏面上還要維持著天子威儀。
一個時辰過去了,元幼祺著實滯悶。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肚腹中更有種熟悉的感覺翻湧了上來——
“咕嚕——”
她的肚子叫喚了一聲,提醒她是時候祭一祭五臟廟了。
“什麼時辰了?”元幼祺低聲問一旁侍立的唐喜。
“陛下,午時正了。”唐喜忙回答道。
喲,都這個時候了?元幼祺倒是挺意外的。她暗怪自己分神,忘了極重要的事。
“朕之前吩咐的,都準備好了嗎?”元幼祺再次低聲問唐喜。
唐喜極伶俐,元幼祺之前讓他著御膳房準備的時候,他便猜到皇帝所為者為何了。這會兒聽到元幼祺總算想起問到,巴不得這一聲呢,忙不迭又回道:“都備好了!現在灶上熱著呢!”
說罷,又緊上了一句:“都是照著陛下您的吩咐,一樣不差地準備下的!”
元幼祺聞言,嘴角噙上一抹笑意,彷彿已經看到了墨池滿意品嚐的樣子。
“準備呈上吧!”她向唐喜道。
參加殿試的女舉子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的殿試上,她們不止見到了天子真容,還有機會嘗一嘗御膳房的手藝。
沒錯,元幼祺吩咐唐喜準備的,就是為每一個參加殿試的女舉子備上一份御膳房的午膳:一飯,一湯,一葷一素,一點心,外加一份御用的貢茶。
飯菜點心誰都吃過,可是御膳房的飯菜點心沒人吃過啊!
就算只是簡簡單單的一頓午膳,一下子備下了四五十人的,陛下的這份體貼足以讓人感動了。而且,不僅有御膳房的飯菜,還有御前第一內官唐喜親自領著提食盒的小內監為每名女舉子佈置!
就算大多數人都不認得唐喜,但見他自始至終都侍立在皇帝的身邊,也可知其身份的不一般。
墨池的那份午膳亦是唐喜親自給佈置的。
旁的人大多因出乎意料的御賜午膳而驚喜交加,而一時間忽略了細節,墨池卻不曾漏掉一絲一毫的細節。唐喜帶著提食盒的小內監走近來的時候,墨池敏銳地瞥見了提盒橫欄下不起眼的一道暗色劃印。
墨池確信,就是這枚極不起眼兒的劃印,把給自己的午膳,與旁人的區分開來。
而那名提著特殊食盒的小內監,以墨池的見識眼光,迅速發現其神色比別的小內監又是不同,那種恭謹和小心翼翼是加倍的。顯然,他也是清楚自己的“特殊使命”的。
這樣的認知,讓墨池的心頭閃過一陣不適。
由不得她多想,唐喜已經自顧將食盒開啟,把裡面的一樣樣吃食親自端到墨池的面前,畢恭畢敬的模樣,比對待旁人恭謹十分。
“娘子慢用!”他含笑向墨池躬身說著,又親自將一副用細滑布巾裹著的筷箸呈給了墨池。
墨池平靜地道了一聲“多謝”,接過筷箸,手上微微一沉的同時,心內也是一沉——
這副筷箸看似與尋常鏨銀筷箸一般,但其重量絕非尋常可比!
墨池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