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陳珚也就不那麼著急回去了,一路緩緩踱回燕樓,路上把全盤事項都想了通透,思及官家的病情,又是不禁十 分悵惘,眼看燕樓在望,方才是收斂了神色,換出一副輕鬆的笑意,輕快地走上樓梯,先是梳洗了一番,才進屋去探望宋竹。
說起來,宋竹也做了一個月的月子了,剛流產時面上的蒼白,早已經化為了紅潤,她正叉著腰站在地上,無奈地看著京哥跑來跑去,見到陳珚進來,便對他自然而然露出一笑,和聲道,“在姑姑那裡吃飽了沒有呀?”
陳 珚雖然知道宋竹好看,但從來沒有被她的美色迷惑過,這也有個好處,那就是宋竹圓潤了些許,他也沒有覺得她失了美色,當宋竹對他展顏一笑時,一如既往,陳珚 便覺得心靈裡的塵埃都被洗刷殆盡,彷彿所有疲倦、悲傷、煩躁、憂慮,都在宋竹的這一笑裡怡然消解,在這心曠神怡這種,忽然又有種恐慌一閃即逝:即將失去官 家,他雖然悲痛,但卻也是做好了準備,還算能平靜面對。若是……若是他失去了宋竹的話……
他微微搖了搖頭,不敢再往下想了,見宋竹好奇地望著自己,便遮掩著道,“姑姑叫我去就是問一問你的事,我光顧著伺候她用飯,自己倒沒吃什麼。”
宋竹便讓人端上飯菜來,自己坐在桌邊陪著陳珚,笑盈盈地為他佈菜、舀湯,口中慢慢地說著今日宋大姐進來和她聊的家裡瑣事,陳珚似聽非聽,低頭吃了幾口飯,覺得宋竹在看自己,便抬起頭來。
宋竹手裡已經停了下來,一手撐在腮邊,就是這樣溫柔地望著他,見他抬起頭,便對他嫣然一笑,多少深情與滿足,都在這一笑之中。
陳珚只覺得心裡塞得滿滿當當的,似乎有一種情緒都要滿溢位來,他嚥下口中的飯菜,也對她深深一笑,伸手過去要摸宋竹的手時,卻又被她拍開了。“好生吃飯吧,別動手動腳了。”
陳珚嗯了一聲,低下頭去吃菜,宋竹又給他夾了一塊炙鵝肉,“這個做得好吃,我也偷吃一塊。”
陳珚口中笑道,“那你豈不是又胖了些?”
也不知為何,他心裡忽然想道,“為了她,我便是死了也甘心的——不,為了她,我卻是萬萬不能死,她活著一日,我也要好好地活著,好好地照顧著她,不讓她有一點點煩憂。”
他本來對於明日的事,還有些擔憂,此時這擔憂卻全化作了豪情,已經是暗暗下了決心,明日一定要把對皇位的所有威脅都一舉消滅,絕不再心軟放過,他也一定要登上皇位,好好地將宋竹和京哥護得周全。
起了這個念頭,用完晚飯以後,陳珚便回了自己暫住的屋裡,揚手叫了張顯來,低聲吩咐了幾句話。這才自己收拾收拾,睡了下去,第二日早上起來,先到金明殿,和皇后一起去壽寧宮請了太后,一大家子人都到了福寧宮裡,去探望病重的官家。
☆、第114章 平叛
“也是該把相公們都請來吩咐一番了,官家。”
太后親臨探視,官家自然不能怠慢,雖然還是昏昏沉沉的,無法半坐起身,但也讓人加了一個迎枕墊在背後,掙扎著給太后施了一禮,方才重又躺下,聽見太后的勸誡,也是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孩兒也是想著,這幾日,該讓相公們進來值宿了。”
這 等於是承認自己的病情已經惡化到了不能掉以輕心的地步,坐在一邊的聖人,眼圈頓時紅了,就連在門外廊下看人熬藥的陳珚,聽了都是心裡酸澀沉重:官家這病, 幾年來一直是反反覆覆,大家一開始都沒有太看重,沒料到這一次真的就有些救不回來的樣子,說實話,若非有要護著妻兒這個念頭,陳珚心裡對登上帝位都還是排 斥反感居多,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心虛。現在官家自己認了病情危急,要請宰執們前來商議值宿,他也並沒有計劃順利的欣喜感,心裡反而越加不是滋味,只是一直念 著宋竹、京哥和福王、王妃等人,方才是勉強鎮定了下來,調勻呼吸,只等著接下來的會面。
想來官家連續十幾日缺朝,各項日常政事都 是由宰執商議自決,奏章送進大內,只有一個准奏——這態勢也是讓宰輔們十分憂心,因此不過是半個時辰不到,前去政事堂和樞密院的黃門就把兩府的所有宰執都 帶進了福寧宮。陳珚環顧一圈,並未見到王樞密,心中先是微微一沉,後又反而有些寬慰,暗想道:“不來也好,倒是清白些。”
倒是官家,半抬起身子應了宰執們的問候,眉頭就是微微一皺,有些乏力地道,“王樞密副使呢?怎麼不見。”
“官家,王樞密副使肚腹有疾,已經病了兩日了。”聖人在屏風後回道,“吾和太子知道後,也命御醫前去診治,又送了些藥材。”
這件事陳珚都不知道,他不由暗暗心驚:自己在姨姨跟前,到底還是嫩了點。
“那便罷了。”官家輕輕地長出了一口氣,疲倦地道,“這幾日朝中可有大事?”
“朝中無大事,官家請放心。”由如今資歷最老的首輔於相公出面作答。
“那便好。”剛才的問答中,官家也說了自己如今的病情,眾人其實都知道今日進來是為了什麼的,官家也就不再拖延,“我有恙,日後朝政就託付給太子了,先生們回去擬好文書罷。”
太子監國,是最自然的事,眾宰輔都沒有太多表情,於相公在椅子上欠了欠身,“臣請設值宿之法,以備緩急。”
“應該的……”官家乏力地長出了一口氣,自嘲地笑道,“這幾日不見人,只怕外頭已經有了許多不中聽的話罷……”
他咳嗽了幾聲,看來還要往下說什麼時,屋外忽然有人求進——眾相公一看是個黃門,臉色先就沉了下來。
陳珚心頭卻是一陣狂跳——這個人,自然是他和聖人早就安排好的。
“什麼事啊。”官家也有幾分不悅,但仍是和顏悅色地說。
“回官家,是皇城司送來的急報。”那黃門清脆地說,“皇城司王使者眼下衣衫不淨不能面聖,便囑咐小人送來。”
他雙膝往前一跪,把一封紅漆書信呈了上來。
官家顯然已經無法自己拆看了,便低聲道,“七哥……”
陳珚上前一步,開啟信函,令自己生動地表現出臉色大變的樣子,而後上前幾步,附耳在官家耳邊低低地說了幾句。
他聲音放得很低,官家是病人,自然聽得不清楚,“你大點聲。”
陳珚便略微放大了聲音,“信中言道,景王府有人聯絡宮中宦官,今夜欲要進宮作亂。”
能讓病人聽見